黄月英与夫子黄勤对坐而视。
“阿楚此来何为?”黄勤见着自家侄女如此认真的表情,也不自主的端正起来。
“七叔,这几日孩子们进学可用心?”黄月英只是问着很普通的问题,早上与老父母说过话后,她已经平静很多了。
“勤者多,怠于学者少,怠学者多为族人。”
黄月英听了,点点头,目前听下来,无论是佃户的孩子还是工人们的孩子,当是被家里长辈认真叮嘱过要用心读书的,“有一个叫周大丫的孩子,学得如何?”
“基础差些,但胜在肯用功。”黄勤回忆了一番,而后道,“天资……目前尚看不出,阿楚想找一些信得过的人跟在身边了?”
黄月英摇头,自她被封楚安君开始,族里已经不止一次的建议要给她配几个书童,几个侍女,全都被她严词拒绝,而今黄勤还以为她改主意了。
“那……”
“学堂内可有欺凌他人者?”
“尚无,你七叔这夫子也不是摆设啊。”黄勤笑道,“七叔虽学识不如你父,但也知,圣人曾言,有教无类。所有进学的孩子,于你七叔眼中,都是一般无二的。”
黄月英于是也笑笑,这倒是,若不然,黄勤也不会一直负责黄氏族学了,“阿楚想在学堂内引入奖惩机制。”
“奖惩机制?阿楚的意思是,优者,可得嘉奖?劣者,则要责罚?”
“是,嘉奖可得粮食、豚肉、布匹等生活物资,若想要换银钱,也可;劣者,耕地种田。”
“这……未免过于功利,且孩子们还小,耕地种田……太早了些。”
“七叔,沔阳黄氏以耕读传家,耕读耕读,耕在前,为何?”
黄勤默了默,对于耕读传家的士族来说,唯有耕种田地,有所产出,人才能活下去,才能读书,而后苦笑着点头,也觉得有些惭愧,但他不太理解,黄月英为什么要这么做,到底……黄氏族人才更和她亲近些啊,“阿楚何故如此?”
“世道不易,在阿楚还未造纸时,沔阳黄氏,亦只得温饱,甚至连直叔一家子,过得也甚是窘迫。”
黄勤又沉默了。
的确,他们沔阳黄氏的改变,是从楚纸造成开始的,而沔阳黄氏也有大兴之象,亦是黄月英带来的。
楚纸的份子投入不过一月,便有分红,而这分红,和投入的份子钱相差无几。
而今,庄子一日比一日繁茂,日子也是一天天的见好。
黄月英见此,继续道,“天下读书人,都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己任,可做到修身、齐家者,便已是寥寥无几,更遑论治国、平天下了。”
这一番话,说的黄勤再度惭愧不已,他们这一族,这几十年来连出仕的都没有。
“何故?”黄月英又问黄勤。
“勤,不知。”
“管子曰,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天下间,仓廪实而衣食足者,几何?”
黄勤默,内心思斗许久,抬起了头,看向了对面的侄女,才道,“阿楚意欲何为?”
“想,为万千生民立命罢了。”
“为万千生民立命?”黄勤如遭雷轰,呆坐于自己的位置上,久久未曾缓过来,待他再反应过来时,黄月英已离去,只留下一张写着黄氏族学奖惩条例的楚纸。
随后苦笑不已,向着门外望去,目光逐渐坚定起来。
连黄月英这十三岁的女子都有如此之志,他堂堂七尺男儿,为何不能践行心中所想呢。
……
与黄勤对话结束,黄月英又在学堂窗外看了一眼,孩童们摇头晃脑的温习着今日一早黄勤教授的内容。
当然,也有几人嘻嘻哈哈,并不用功,一看,还真就是她那某些个族弟。至于几个族妹,却也是珍惜此次进学的机会,毕竟,在此之前,族学可不收女子。
她也没有管这几人,毕竟……黄勤会收拾他们。
又看了一眼坐在中间的周大丫,很是认真的看着手中的书籍,学着摇头晃脑的背着……又见着其他孩童的衣裳……
内心暗道,她怎么把这事儿给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