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不识脸上还留着方才被李广打出的淤伤,一说话就拉疼嘴角,看着有些滑稽,却是一句话就成功说服了刘彻。
会不会带兵很好判断,胜利和军队实力就是判断依据。
而程不识说的这一点,李广虽然恼怒着却也只能咬着牙受了。
“那程卫尉之所以说你自己摸到一流的门槛,就是因为你常年不败了?”刘彻听他仿佛颇有依凭,便问他的判断凭据。
“不全是。”程不识见李广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倒也没有揪着李广常败这一点来打击李广。
他只是道:“是因为在我看来,如今陛下既然没法与匈奴真的开战,那么保存实力才是第一要务。李卫尉英雄传说是不少,可他传说的代价却是士兵的生命。不能存兵,李卫尉就只能算二流。”
与李广冲杀匈奴,听起来确实让人热血沸腾,可如今冲杀不过是无谓的牺牲。
大汉的步兵凭脚力是追不上匈奴骑兵步子的。
而即便是大汉的骑兵们上了马去追击,多数时候也敌不过匈奴人精湛的骑术——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百步穿杨的李广的。
匈奴骑兵射得中汉军士兵,他们却根本无法射中匈奴。
即便先前有优势,这仗追着匈奴打,明面上算赢了,但是往往大汉这边损失得更多。
许多士兵是在追击时倒下的,程不识听了都心酸:“要我看,李卫尉往后还是不要无谓地追击逃兵,这样胜了也胜得好看些。”
“那按程卫尉的意思,即便有优势也不该追击是不是?”李广终于是忍耐不下了。
他与程不识根本的观念就不同,此刻即便强撇开了私人情绪,单论战场上的认知也是要起争执的。
“那匈奴小儿们屡屡破我边防掳我百姓,都如你这般作缩头乌龟,是不容易败。但是呢,取胜了的情况下匈奴人还不是志得意满地跑了?那废墟和哭喊声程卫尉是否未见过,怎就甘将人放走!”
李广挣开扯着他的宫人们,指着程不识骂道:“你说我不能存兵,那你还记不记得我等领兵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还评我是二流,我看你连末流都算不上!”
他不等什么回应了,也不与程不识争输赢了,最后一点冷静用来拱手向刘彻拜别,便气冲冲离开了。
这一回他是彻底认清他与程不识道不同,不可相为谋了。
被程不识否认观念比程不识故意害他,更让他觉得难以接受。
程不识也是眉头紧皱,沉默一会儿同样与刘彻拜别离开,似乎心中梗了事难言。
刘彻也没料到本是玩笑似的喊两个卫尉比试会闹出现下的尴尬局面,问向跟随他而来的卫青与韩嫣:“这算是个什么事啊,你俩怎么看?”
韩嫣扯动嘴角,向刘彻道:“我观着程卫尉虽是名将,但较李卫尉来说确实少了些锐气。听说他也是道家拥趸,和太皇太后一样只想着防御,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卫青听了韩嫣的话有些哑然。
韩嫣这番话表面上没什么,实际上却是直接将程不识划去太皇太后的阵营。
而刘彻最厌的可就是被太皇太后掌握控制。
果然刘彻听了眼中就出现不耐,语气也冷了下来:“程卫尉正值盛年竟就只想着保身守城,确实没法在我手上得用。”
他说完又向卫青问道:“韩嫣说了,你呢?”
卫青这些日子在程不识那里学了不少领兵的道理,虽也没有完全认同程不识的观念,但还是知恩想为程不识说些话的。
“陛下,程卫尉方才说的非是保身,他想着的是存兵。陛下既然想着有逐匈奴的一日,那像程卫尉这样保存军队实力,对陛下也是好事。”
卫青垂头恭敬地向刘彻告知了自己的想法。
韩嫣偏袒李广,怕是因二人同是名家之后,很有些想为李广站边的意思。
然而在卫青看来,两位卫尉还是李广的问题更大些:“李卫尉一腔为国为民着想的心确实是好,但同在军伍中,我相信程卫尉是同样有心为国的。取胜状况下还保存不了军队实力,作为将军确实失败。”
“所以呢,他们两的根本分歧你看清了?”刘彻的眉头松了些,等着卫青给出一个具体结论。
卫青抿唇沉默一会儿,道:“两位其实没有分歧,只是在我们汉军没法正面胜过匈奴军的情况下,有了不同的选择。”
两个卫尉在都知不可追的情况下,一个按捺住了,忍辱收兵没法取得更大胜利也不会再损耗兵力。
另一个按捺不住去追,有时会落入敌人圈套,有时也确实能追上取得大胜利。但代价太大,下一次匈奴该来还会来。
他们的胜利实际上都不算胜利,目的都是为了驱走匈奴止损。
在损失已经造成了的情况下,选择的只是要不要狠心多报复匈奴。
如果真要说真正的胜利,那必然是两军正面刀兵相交,才能打得一方怯而不敢再战。
不会像现在这样,匈奴人反正抢了就跑,这次抢的少了,那就下次再抢多些。
汉军只能每日防着,防不住了就追在后头报复着,没完没了。
但正面交战,汉军赢不了。
汉军擅长的步兵作战在匈奴铁骑面前无力脆弱,骑兵又远不如。
他抬起头面向刘彻:“这也是上次陛下在侯府时问我的症结所在,为何我汉军马不如匈奴马。认真说起来,应是为何我汉军骑兵不如匈奴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