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小疯子。”
珠珠到了约定的城池,敖金瓴已经在那里等她。
城门前,一身攒金丝王袍有冰蓝色竖瞳的修长青年垂袖站着,他有一双略带森戾气的薄唇,细眼锋眉,矜奢俊美,腰束襟带,悬着一块海髓玉,随着光晕轻轻起伏。
珠珠向他走去,他看着她慢慢走来,半响,才说:“他们都说你死了,我却想你那样心狠手辣的小王八羔子,怎么肯轻易去死呢。”
珠珠说:“那还是你了解我,从来只有我弄死别人的份,我是不可能死的。”
敖金瓴忍不住,笑着笑着,眼眸却有些泛潮了,张开手臂:“小妖王,来,抱一下。”
珠珠横行霸道,猖獗冰冷,从没有多少朋友,也不屑于结交朋友。
但敖金瓴算一个。
她走过去,第一次没有拒绝地任由他的手臂搂过她后背,高大的青年把她整个人抱进怀里,西海王身上有浓郁森凛的海气,她脑袋抵在他胸膛,闻到他身上的气味,脑中曾经熟悉的记忆渐渐复苏。
故人依旧,一如千年经年之前,这是一个不含任何情欲的拥抱。
“……”
珠珠突然有点恍惚。
曾经她只一心追求她想要的爱,她的热情只献给她认定的情人,她的心中只有燕煜、衡道子、裴玉卿,相比之下,她对于所有的异性友人和追求者保持着太过的冷漠与无情。
可剜掉情根之后,她看待世界仿佛突然变了个模样,这世上不是只有情爱,她也没资格裁断别人的付出值得与否,别人甘愿沉默地长久地关爱她,那也是真切的心意,她哪怕不去接受,也不该总那么孤傲绝情。
珠珠抬起手,主动拍了拍敖金瓴的后背。
西海王整个人都震了一下,低头看她,像在怀疑自己有没有认错人。
珠珠冷酷无情说:“你再看,我就揍你了。”
西海王一下笑了。
他道:“虽然你现在剜掉了情根,涅槃成什么大妖王,但一开口,我就放心了,你果然还是以前那个的小王八蛋。”
珠珠如他所愿地给了他一拳。
西海王嘴角一下青了,眼底却全是笑意。
“哈哈——”
他突然哈哈大笑,掐住她的腰把她抱起来,像抱小孩子一样把她高高举到半空转圈:“小王八蛋,小兔崽子,苏珍珠,欢迎你回来。”
·
夕阳西下,霞光洒落在客栈阳台,青秋趴在榻边嗑瓜子,边喋喋不休与旁边拿着账本核算总账的阿蚌抱怨:“西海王一来,小姐就不要我们了,出去玩也不带我们,怎么能这样,小姐明明是来东海看我的……”
“行了,行了,你都絮叨多久了,我脑仁都疼。”阿蚌无语:“我一边算账,一边还得听你嘚啵嘚,已经差点算错两笔数了,有完没完。”
“西海王与小姐这么久没见,出去重游一下旧地有什么不对,小姐与西海王说一说体己话,逛一逛夜市,后面还跟着咱们两个大电灯泡,那像话吗。”阿蚌低着头拨拉算盘,就听见踏上楼梯的脚步声,抬头看一眼,看见沿楼廊朗步走来的隽峻少年,立刻呀道:“快看看谁来了,你儿子来了,你要想去哪里逛,叫你儿子陪你去。”
少年龙王站在门口,长身拔立,清冷严峻。
之前抚沧阜府传来急信,阻挡浊气的海坝在汐潮中出现裂痕,临近海疆的百姓人心惶惶,府官惊慌,连忙上报,他便转道先亲自去处置此事,因而晚了这两日,这时才到。
看见俊美清武的好大儿,青秋才终于从榻上支棱起来,高兴道:“元元!你回来了!”她招手:“累不累呀,快来坐快来坐。”
阿蚌关切问起正事:“听说那边海坝出事了,怎么样?可处理好了?”
“母亲。”敖嘉元行了一礼,走到母亲身边坐下,才回答阿蚌姨的话:“海坝崩出裂痕,如今已加急补上,但偶也有浊气渗漏出来,我命府官主持将临近海坝的几座小镇百姓移居百里之外的县城中,那块地方暂且空着,将来看看若浊气再浓、可能继续蔓延,就考虑原地铸起第二道坝。”
阿蚌一听,便是叹气:“也只好这样,土地污浊了就污浊了,把百姓迁走,哪怕背井离乡迁居其他地方,好歹能把性命保住。”
敖嘉元颔首。
青秋不由嘟囔抱怨道:“那仙族和魔族大战,闹得整片神州都不得安宁,咱们这离得多远,都被浊气浸扰呢,都不敢想那仙魔本土已是什么模样。”
敖嘉元道:“覆巢之下,难有完卵,我等妖族索性还不曾参与战事,东海已算一片净土。”
“嘉元说的对,咱们妖族这已经够好了,好歹大多百姓还能安居乐业,不受战乱之苦,比别的许多地方都算桃花源了。”阿蚌叹气:“这世道这样,只能竭力而为,走一步看一步了。”
青秋左右看看,看气氛太沉重,忙道:“哎呀哎呀,说这个干嘛,事情不是解决了,出来玩就不说这个了。”她一把抓住好大儿,低声问:““元元,怎么了,听说你前几天怎么和头鸾打架了?还惹你姨母生气了?”
敖嘉元闻言,微微垂眼,旁边阿蚌这时也回过神来,道:“这不关他们的事,是小姐故意叫那头鸾和小王爷打架的,试试这俩小子的深浅,小王爷还受伤了是不是,伤怎么样了?可上药了?”
敖嘉元道:“谢谢阿蚌姨,已经没有大碍。”
“原来是这样。”青秋一听,顿时摆了摆手:“那没事了,既然是小姐肯定有分寸的,他们这些小子最皮实,打打闹闹有点小伤几天就好了。”
阿蚌笑骂:“你这个当娘的心可真大。”
“玉不琢不成器,小姐操练元元,还不是喜欢元元,你看别人小姐根本懒得去管,这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呢,我要是一味心疼他,不是耽误他的事吗,我才不是那种娘亲。”青秋不以为然地说,不过也毕竟是亲娘,又扭头问敖嘉元道:“好大儿,真上过药了?娘给你看看。”
几天过去,敖嘉元衣衫下头鸾抓伤的伤口已经愈合差不多了,唯有肩头被凤凰大君抓握的那一道纤细的手指印,青深发紫,没有半分消退。
他不能去回想,他一想就会想起那天海夜月色下大君美丽冷漠的神容,她弯下腰来掐住他肩膀时,那种力度,像想将危险强烈的压迫与恐吓,与青紫的指印一起烙进他身体里。
可这也没有用。
因为当他回想时,他只能记得那时她离得他有多近,她俯下身来时,柔软微卷的发丝在他眼前摇晃,他只能闻到她身上幽淡的香气,无处不在,弥漫他所有的感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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