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尝尝吧,我9岁就开始帮家里做饭了。小松说——忽缄口,小松可从来没说过我做的好吃。
小松是谁。他说。
我说不跟你说。
吃饭的时候,我看到迎面柜子上有一张落秋的相片,正笑眯眯地注视我们吃饭。便不由说:姐姐,你放心吧,孟韬跟我吃饭,纯粹是叔叔跟丫头吃饭。
孟韬说:凭什么叫我叔叔,叫她姐姐。
我说她看上去年轻。心头郁郁。而后不再说话。
孟韬说:还为那些流言?自己计较,就是钻人圈套,作茧自缚,自寻烦恼,什么都不介意,就什么都没有。
我说你说得轻松,别人不说你,专砸我。难听得很。
他说:生活从来不美好,乱七八糟的事多着呢。这不算什么,往后走,还有很多考验。你不像那种钻牛角尖的人呀。
我说是吗,这么看得起我。
他说,丫头还小,这样,扛不下去,找我说说。我的私人电话你也有。我也一样,扛不下去,找你。
这话好听,我心里雀跃些。说:菜,做得到底怎样,还没评价呢?
他皱皱眉,说:说了怕打击你信心。
我叫:真不好吃啊。
他说:骗你了,很好。
我说:哦。孟韬,你也会骗人。
他忽然说:突然感觉有点家庭气氛。
哦,我头一抬,又看到落秋在笑盈盈地注视我。有点被监视的感觉。
经孟韬开解后,我心情大好,又开始精力充沛地开拓新客户群。
晓黎最近忽然早出晚归,老是碰不上面。这日下班好不容易逮到了她。
她在家做饭。心情似乎还不错,轻轻哼着歌。似乎是《美丽心情》:多雨的冬季总算过去,天空围绕淡蓝的晴……
心情不错啊?我放下包,去厨房帮她。
她说,啊,亲爱的丛丛,告诉你好消息,我可能最近就要上班了,他向我保证的,绝对录用我。
我心里咯噔一下,说:他是谁?
她脸上有点羞赧,说:那公司人事主管。
我说,你又去找他啦。
她平静说,反正睡过一次了,再睡一次也没什么关系了。红晕褪去,脸上好像没什么表情,但是我知道并不是这样的。
你毛病哪。我叫。
晓黎笑一笑,说:不要紧。这个比起生存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我说不出话。真的一句话都说不出。心里却有丝丝的寒,就像二月的料峭春寒。
我不久买了手机。
弄到卡后,要试打,第一个想到孟韬。打过去,他接。我说:存上吧,我的私人电话,可是第一个想到你。他说,公用电话吧,还要我领情。我说,做老板就可以这样跋扈吗?他说我知道谁真正跋扈。笑着挂电话,我又打到小松家,让周妈妈记下我的号。又打给晓黎,让她记下我的号。似乎很兴奋。一天要掏出来看好几遍。但这几天我的电话一直未响起来。
等到它终于响起来的时候,没想到是个晴天霹雳。
那时我正在公交车中,听到手机铃声,起初并没意识到是我的。响了很长时间,我才恍过神,我原来是有手机的,连忙在兜里掏,手忙脚乱了很长时间,才掏出来。兴奋地接过,喂一声。里面却是个陌生的声音,说着很奇怪的话。
“不知道你是谁,但是这里有个女孩跳楼了。”
这个跟我有关么?我诧异,没反应过来。
“你快过来吧,就在某某小区。”
某某小区,不正是我住的小区。忽然天旋地转起来,难道,是晓黎。下公交车,打车。打车的时候,目瞪口呆,什么思虑都没有,一片空白。
直到司机说:到了,我才猛然醒过神,看看周围,给他一张钱,拉车门,居然忘了收找头。我想奔跑,但是膝盖似乎一下软掉了,我一步也走不动,我一点都不想去接收那个可怕的消息。但是我似乎看到了,晓黎,像蝴蝶一样在天宇轻飘的坠落。就像没有灵魂。轻飘而缓慢。但是有血。淋漓的血从天空洒下来,蓝天与大地全蒙上了血雾,像反转胶片一样虚幻,像世界末日一样可怖。
晓黎死了。和我朝夕相伴的晓黎从这个世界消失了。无影无踪,无嗅无味。有什么比这可怕的。
夜里,我躺在床上。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辉。我捕捉着晓黎一点一点的踪迹。
没错,我清楚听到了,她整夜都在屋里晃悠,迈着细碎的步子,这个抽屉开开,那个厨门拉拉。我也好像听到她在叹息:灵魂如果没有庙宇,雨水就滴在心上。生命不堪重负,亲爱的,我要解脱了。我闻到晓黎的气息,越来越重,逐渐弥漫了整个房间。
晓黎晓黎——我叫。爬起来,赤足奔到她的房间,她好像在,穿红色毛衣,格子裙,转身冲我一笑,消失在窗子里。
晓黎,对不起啊。
我真的后悔,如果知道这样,我不要尊严也会去求孟韬。孟韬不愿意我也可以求高天远,我明明不是一点忙都帮不上的。我只是为了自己。
我真的后悔,她最近的反常怎么可以熟视无睹。她明明这几天总睡不着觉,半夜三更起来做家务。她在北京只有一个我,可是我——
我的眼泪已经没有。我的痛苦也已经炙干。这些东西都是廉价的,对死者没有任何帮助。
我最痛心的是,居然不知道她应聘的那家公司叫什么名字,不知道骗她的那个男人是谁。我怎么可以在明明知道有问题的情况下,还不去阻拦?
我没想情况会这么坏的。
陈丛,不要给自己找借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