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德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我没有被掐死。”杰德抬起眼睛,侧头朝他古怪地一笑,“而且,在晕厥之前,经历了一次窒息性高潮。[注3]”
杰德的经验没有多少借鉴意义,但他谈及性向流动的平淡口吻让席德心中的忐忑焦虑逐渐平静,于是给出了感谢。
然后两人稍稍坐开,各自埋头。
半个小时后,杰德带着他的剪报夹先行离开,席德则沉浸在中,直到管理员过来提醒正午闭馆,才想起时间,匆匆回家。
回到卢米斯宅时,女佣莎莉正在门前张望,看见他走进前院,才展开笑颜。席德朝她挥了挥手,刚要走上鹅卵石道,忽然从花坛后扑出来一只黑黄皮毛的大狗,虽没有咬到人,却也将他扑倒在地。
有那么一瞬间,席德以为这只恶犬是卡拉汉的化形。
女佣莎莉尖叫一声,很快抄起晾衣杆跑过来,但大狗吓倒席德后便窜跑了,她将双腿发软的少爷扶起来,惊惧不安地问他有没有被抓到或咬到。
席德花了些时间稳定心神,然后摇头。
“没有……它是从哪儿进来的?”
莎莉也说不上来。不过卢米斯宅的前后花园本就是半开放的,偶有流浪猫狗路过,也从未伤过人,所以此事无论如何怪不上女佣。
卢米斯太太并没看见前院发生的事情,但听见了莎莉的尖叫,见他们进来,便询问发生了什么。
席德轻描淡写地说有只流浪狗进了花园,模样怪脏的,把他们吓了一跳。
听着并不要紧,卢米斯太太也就没再追问。
莎莉感激地看他一眼,扭身进了厨房。
这些日子以来,席德掩饰情绪的能力有了很大提升,他味同嚼蜡地吃掉餐盘里的食物,表情如常,同时努力回忆——那只攻击他的野狗,它的花纹是不是看起来有点眼熟?
经此一事,当天下午席德就没再出门,只呆在房间里看漫画,听音乐,玩拼图。从录像店里租来的几张影碟都已经看完,还没来得及归还,意外得知赛弗林也是同性恋后,再回想起当时付款时店主的笑容,就有些意味深长了。
“也”?席德将额头敲在桌面上,难受得有点想哭。
消磨到傍晚时分,楼下开始响起莎莉走动和哼歌的声音,席德知道她要开始准备晚餐了,记起卢米斯镇长下午有打电话说晚上不回家吃饭,便想去提醒一句。
未及下到一楼,就听见莎莉在厨房里惊叫:“花园里有个怪人!”
席德心脏猛跳,快步跳下最后几级台阶,走到女佣身边,看见她手里紧握着一把用来切面包的餐刀,紧张地看向前院的两排晾衣架。
那里空荡荡的,除了微风吹动草坪,什么也没有[注4]。
“那里没有人。”
席德按住年轻女孩的肩膀,“莎莉,你看到什么了?”
女佣迟疑地将餐刀放下,依然不安地眨动眼睛。
“一个戴面具的怪人。”她低声道。
席德的呼吸骤然一紧:“你确定吗?”
希望莎莉不会察觉到他声音里的颤抖,“是怎样的面具?”
“我没看清……”
莎莉将视线投向草坪上的阴影,心有余悸地道,“看起来一张被活剥了皮肤的脸。”
席德安慰莎莉她可能是神经过敏,眼花将树荫看成了人影,然后走出厨房,靠在楼梯旁平复心跳。
是他——是卡拉汉吗?他是不是根本没有被席德杀死?还是说,他死而复生了?
那么日间袭击席德的野狗就有了解释。席德心想,它是卡拉汉复仇行动的先驱。
卢米斯太太发现了儿子眉宇间的心不在焉,以为他是在为入学测试而烦躁,便安慰他不要太紧张,又让席德陪她一起看电视。
但喜剧节目没有消除席德身上越来越明显的焦虑不安,片尾曲再次响起的时候,他忽然站起来,说想出去散散步,顺路把租来的影碟还回去。
“不能明天白天去还吗?”
卢米斯太太皱眉,“天色已经晚了。”
“也没有很晚。我还约了朋友去打台球。”
“太晚了,改天再去。”
在儿子再次张嘴之前,卢米斯太太笃定地摇头,“今晚路上会有很多警察。”
席德讶然:“什么……发生了什么?”
“安德鲁·罗宾逊,你认识吗?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孩子,几个小时前在河边遇害了。警方还没有公布消息,但这肯定是桩恶性案件,他们对凶手的身份还没有头绪。[注5]”
卢米斯太太在镇医院工作,加上镇长夫人的身份,消息比一般人更加灵通。
“安德鲁……那个年轻人,他是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卢米斯太太摇头,又道,“这不是你应该问的。”
显然,妈妈是知道详情的,只是不愿意细说。席德心下了然,脱下外套,不再提出门的事,转身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并反锁了房门。
他走到阳台,俯视卢米斯宅邸的庭院,没在哪片树荫里发现夜魔杀手,但卡拉汉显然就潜伏在夜色中,对吧?他是为席德而来。
念及至此,年轻人在晚风中打了个冷战,然后转身步入卧室,拉上落地玻璃窗。灯光明亮的室内与静谧幽凉的夏夜被一道透明屏障分隔,席德从玻璃的反光中看见自己苍白的脸,以及戴着皮革面具的高大身影。
“所以……”席德对着镜像喃喃自语,“你就在这里。”
他缓慢地转过身,直视面具下冰冷的双眼,再次确认,这不是精神紧张导致的臆想,卡拉汉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