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这是带我来补习么?”下了课,我抱着他又甩过来的书包,狠狠踢了他的腿肚子一脚。
“是施舍。”他剥开一根棒棒糖塞进嘴巴,挑着眉。
我一声不吭地跟在他后面,想不通他为什么要帮我,更害怕他过几天找我讨要补课费。
于是一路上两人无话,直到前面的红绿灯的拦住了去路,他才把书包接了过去。“每个周末,我都在这里补习,你这个小跟班不许迟到哦!”
我傻里傻气地点了头。
“嗯。呀,不许动!你头上有只大飞蛾。”他眼睛鼓起来,直勾勾盯着我的脑门。
“哪?哪里?你快给我弄下去!”我平生最怕昆虫,尤其是会飞的那种,没命地尖叫起来。路亚泽嫌弃地用一只手堵住耳朵,朝我走近。“好啦好啦,你不许动,不许动哟!”
我闭着眼睛等待着,真的一动也不敢动。
良久,他的气息从我面前消失,我才睁开了眼。他的笑容仿佛被月光融进了湖水,在氤氲的路灯下蔓延成一片璀璨银白。
看到他吹着口哨没入黑暗,我才缓慢地往回走。
风猎猎地肆虐着,脑海里像豁开了空旷荒芜的原野。一树和我在家门口玩耍嬉闹的一幕一幕,被看不清的火焰扑打着,咚咚咚不停地敲击在我的心口上。
蓦然抬起头,我看见站在院子门前的一树。
他神色焦灼地把我揽入怀里,嘴唇贴上我的耳朵。“很担心你呀,怎么才回来?阿姨说你去静然家了,真的吗?”
“对,对不起。”我轻轻拍着他温暖的背。
一脸宠溺的一树望着我,忽然皱起眉头。他伸手从我头发上摘下了什么东西,我一看差点没背过气去。一张便利贴上,画着一群小肥猪,它们的头顶旁边拉住一个对话框:妈妈,衣妮姐姐在哪呢?
我怒不可遏地撕碎了它,“路亚泽,你才是猪咧!”
一树呆愣地看着我,仿佛想要看穿我的眼底的一切。“你,没有去静然家。”
81
81、不许动,让我挽住你指尖的微凉
【没有解释没有借口】
没有解释。
连借口,我也没有勇气捏造。
当一树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和我说话时,我才发觉这个故事的轨迹早已发生了偏离。每日数理化练习题的数量被我持续增加,我用终日奋笔疾书的姿势,拒绝着静然责备的目光和一树静默的背影。他每天放学后还是会等我,安静地站立在校门口。
但在不知如何面对之前,我只能远远避走。
路亚泽还是偶尔会冒出奇怪的念头,然后命令我去完成他的奇思怪想。比如说,上个礼拜踹我去捅破了体育部的海报,前几天让我去排队买限量版的篮球鞋。又比如昨天他怂恿我去参加长跑比赛,今天他弄了一张名师讲座的入场券,警告我必须得去。
我收拾好书包,正准备离开,刚刚走掉的静然却转回教室。
“衣妮,一树在体育课上晕倒了!”
“什么?”我被她拉着一路狂奔,闯进保健室。
看到我来,一树的嘴角扬起释然的笑。他的眼里藏着谨慎和小心翼翼,眉宇里渗透着谁也无力拒绝的温柔。我坐在他的床边,手抚上他滚烫的额头。
“发烧了就请假啊,傻瓜。”我的笑容是有些娇嗔的,但这是一树最喜欢的笑,我知道。
他牵动起好看的眉眼,视线胶在我身上。和小时候不同,现在的我被笼罩在这样充满纵容意味的光束里,竟然感觉到浑身的不自在。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理你的。”
“没关系的,我们还和以前一样。”一树用期待的神情望过来,想要牵起我的手,我却不着痕迹地躲开了。他稍稍一愣,但旋即淡然地笑了。
没有答应和他一同回家,我再次对他撒了谎。
因为,我们不可能再和以前一样了。尽管,从过去到现在,这么多年来站在我身边的一直都是一树,他的照顾宽容和疼爱,让我依赖和贪恋,一度我也认为,我会和他就这样牵手走下去,考上同一所大学。我以为我的世界,不会被任何人改变了。
然而,我错了,我遇见了路亚泽。
这天晚上我拿着入场券赶到名师讲座的会场时,讲座已然散场了。我在人群里寻找着他,他的白色风衣在霓虹灯下宛如白练,飘飞在灰蒙的月光里。他的一张脸气急败坏地扭曲着,反复地看着手表,似乎还在等我。
心口上,汩汩地冒出细小的甜蜜。
刚刚走出一步,一抹凉薄的身影遮蔽了路亚泽的脸。瞬间,一个响亮的巴掌在空气中炸裂开来。中年女人愤怒而苍白的脸颤抖着,她的表情隐含着疼惜和悲苦。
她喃喃地说:“亚泽,你的奥数比赛为什么没拿第一?跟我回去!”
“妈,你先走吧。我等一下就回去了。”没有任何表情的,他好似习惯了一般扯下母亲的手,笑意疏淡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我下次一定拿第一,好不好?”
她和蔼地笑了,手掌抚过路亚泽的眉梢。“嗯这才乖,妈就靠你了,等你考了第一,爸爸肯定好好奖励你呢。”
我哑然地捂住嘴,看到他送走母亲,而后颓然蹲下来,环抱住自己的膝盖。
“路亚泽,我什么都没看到,所以你想哭就哭吧……”我坐在他旁边,没有触碰他。他那样倔强地抱着自己,一定不希望被人戳破那层忧伤。等到他的肩头不再颤抖,我才轻柔地把手里的波板糖递过去。
“就请我吃糖啊,小气吧啦的。”他嘟囔着,还是一把抢过去。不多久,像是述说着别人的事情,平静地说着,“我妈好傻,一直以为只要我足够优秀了,那个理他而去的男人就会回来。可是,那一切不过是她自欺欺人罢了。只是,我不忍心,揭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