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定城里最有烟火味的地方,不是红袖招魂的青楼勾栏。
一壶热茶,几碟点心,听听评书,说说闲话。
江湖上的血雨腥风便暂时被抚平了。
有人比喻。
千红楼如一位娇媚的美妾,有钱的时候,才会周到体贴。
而四海大茶馆更似一位贤惠的妻子,有钱可以去二楼要张独桌,没钱,几个铜板也能换来一壶低末,在大堂长桌上消遣半天。
在平定城的江湖汉子心里,两者都不可或缺。
这几天四海大茶馆异常火爆,场场座无虚席。
二楼独桌供不应求。
一楼大堂也挤满了人,长桌没有座位,那些江湖汉子就盘腿坐在地上。
高台上,一张长案。
那位极其擅口技的马老先生,终于不说《三国》了。
“哈哈哈,我癞皮蛇为了变成真龙,可以付出一切,这是多么伟大啊。”
“五行龙鳞,只有大德大智大勇的人才能得到,用他们战胜邪恶,消灭不平,重建光明世界…………”
“癞皮蛇,这么多年,你冒充真龙,欺压水族,今天我要替天行道。”
二楼正对着戏台的小桌上,摆着一壶清茶,一盘花生米。
蓝袍人举杯独酌,身在人海,却透着骨子里的寂寥,将茶水喝出了酒水的滋味。
与蓝袍人临桌的是一位清秀少年,一劲装大汉。
少年指着戏台笑道:“老史,蓝袍仙人送给童百熊添寿的鱼鳞,莫非就是这五行龙鳞?”
史姓汉子恭维道:“还是少镖头聪慧,竟能看出两者之间的联系。”
少年又摇头道:“不对,不对,五行龙鳞,该有五种颜色才是。”
史姓汉子打趣道:“说不定……五行就是种叫法,也不一定非要五种颜色。就像老婆饼里,不一定有老婆。灯盏糕里,不一定有灯笼。”
少年纠正道:“老婆饼里肯定没老婆,不然那就是人肉饼了。”
史姓汉子笑着剥花生吃,台上的评书虽然新奇,但对他没多大吸引力。
四十岁的年龄,身体已经开始走下坡路,江湖上风波太大,他只想当个日子人。
少年突然拍掌大笑道:“真有意思,众人朝拜的真龙,原来是一条癞皮蛇。”
史姓汉子笑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雾里看花,全在说书人的嘴里,外人岂能知道。”
蓝袍人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不知在想什么。
这时一衣着华丽的中年人从南边楼梯,走上二楼,他揪着伙计衣领骂道:“大爷来你这喝茶,什么时候坐过大堂?我不管,你必须给找张独桌,银子有的是。”
“客官实在对不住,独桌客满了。”
“再说找不到,拿大耳刮子贴你——”
“大爷,您行行好,小的实在没法子。”
那中年人才走到二楼,突然停住脚步,愣了半晌,他松开伙计:“你滚吧,我找到座位了。”
伙计原本已经做好吃大耳刮子的准备,顿时如蒙大赦,连滚带爬下了楼。
中年胖子双眼泛光,咽了下口水,蓝袍人一举一动,姿态绝美,握着酒杯的纤长双指,就像白玉般温润无暇,那般好看,他不禁有些口干舌燥。
他走到桌前道:“朋友贵姓啊?”
蓝袍人只顾喝茶,不搭理他,他心里却更痒痒了。
“在下姓周,做绸缎生意的,在平定城有七家铺子。”
“在下觉得与朋友一见如故,这里人多嘈杂,不如去家里,咱们慢慢说些家常话。”
蓝袍人这才看了他一眼,双目微寒。
他的话愈发露骨:“朋友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你要多少钱,肯和我好,尽管说来。”
蓝袍人目光愈发冰寒,站了起来。
中年胖子见他要走,连忙伸手拦住,笑道:“古有千金换美人一笑,你让我如愿,在下情愿倾家荡产。”
临桌少年将茶碗猛地往桌上一拍,转过身来,骂道:“哪来的淫棍,在这里满嘴喷粪!”
史姓汉子连忙起身,一下没有拦住少年,暗道不妙。
“谁裤子没兜住,把你露了出来,敢管大爷的闲事?”
中年胖子看了过去,笑道:“吆喝,也是个俊美的相公,还是个雏儿,可惜没有这位美人有韵味——”
声音戛然而止。
蓝袍人从他身边走过,径直下楼去。
那胖子愣愣的站在原地,笑容还凝固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