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四季挣扎了几下,“哎”字还没说出来,就被庞宇半拉半拽地拖到了办公室的门口,还被赶着往实验室的张鸣嘲笑了一番。
“胖头鱼!你给姑奶奶撒手!我灭了你!”许四季的叫声惨绝人寰,却还不敌庞宇的一股子蛮劲儿,拉拉扯扯走到了走廊里。
或许许四季还没意识到这是怎么一回事,但季君昱瞬间明白了罗晏的意思,看向罗晏的眼神里带了些疑惑。他们三个向来共享信息,别说故意瞒着谁,就算是在最危险的时候,他们都愿意把后背留给彼此。可这一次,罗晏却摆明了要把许四季给隔离在外。
罗晏摇摇头,朝着季君昱招招手,从抽屉里拿给了他一份口供的复印件。季君昱狐疑地接过,那张口供的原件早已经老旧地不像样子,居然在整理新档案的时候直接给忽略了过去,还是罗晏意外拿到了老版档案时,才将这张被封存的纸张复印了一份。
口供一共有七份,其余六份都在档案中存放着,已经囊括了从老师到目击同学,再到门卫和学生家长,交代的十分清楚,记录也没出过任何问题。
季君昱拿着这张口供,乍一看并没有现什么不对。这是其余三个目击学生的口供,被记在了一张纸上。
直到他的眼神落在了那些名字上。
罗潇贝、温雯……许四季。
他的天灵盖好像瞬间被击中了一般,眼睛瞪成了一个正圆,惊讶地看向了罗晏。他好像瞬间明白了先前许四季的奇怪反应,明白了为什么她分明哭得凄惨,却依旧不愿意说出这一切。
罗晏点点头,他不知道这份口供究竟是什么问题会被遗漏在外,也不知道许四季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之中。他不想对许四季进行二次伤害,可是她的身上,一定还藏着关于917的一些信息。
“要问吗?”季君昱放下了那份口供,再次揉了揉太阳穴。
那份口供并没有提供什么有用的消息,三个十七八岁的孩子当时都被吓傻了,问什么基本上都是“忘记了”“没注意”“一直在哭”,最后像是负责的警察也心软了一般,草草结了稿,不再一遍遍逼着他们回到那个可怕的午后。
罗晏轻叹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要不然也不会用这么拙劣的方法将人支开。
“我去问吧。”季君昱看向了罗晏,他相信许四季能分得清楚轻重缓急,也知道是非对错,只是没有一个契机将这些说出。
他推开办公室的门,伴随着从外面大厅传来的丝丝凉风,许四季就站在那里,捏着一副烫金的大福字,怯生生地看着他。
她的鼻尖有点红,精致的眼妆仿佛稍有些脱妆,她轻声说道:“昱哥,我……我自己说。”
季君昱笑着点点头,将那么小一只的许四季抱进了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那时候许四季正好上高三,成绩一向不错的她被分到了十六班,一个遍布尖子生和关系户的班级。
“我当时的同桌就是刘钰隽,她是咱们前局长的女儿,学习成绩特别好,一直和我说以后她要去学物理,为国家核武器事业做贡献。不像我,胸无大志。”许四季摇摇头,嘴角泛起了一丝苦涩的笑。
“你现在已经很棒了。”季君昱忍不住出口打断。
“当时是中午的课间,我趴在桌子上睡觉,听见钰隽被叫了出去,我还问了她一声那人是谁。然后就听见外面一阵混乱,我一回头,就看见她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我一下子就慌了,想都没想就跑了过去,我想把她背去校医院,可是我……”许四季的呼吸有些急促,“可是我当时踩在那一滩血上,脑子瞬间就空白了。”
她不敢去触碰这个还在抽搐的女孩,女孩瞪大了双眼看着她,眼泪顺着眼角滑落,融入了殷红的血液中,不断张合的嘴似乎一直在说着“我不想死”。许四季连连后退,就连大腿撞到了桌角也没任何痛觉,她刚一抬头,就对上了那个男人猩红的眼睛。
“他当时和我说,下一个就是我了。我的腿都是软的,我根本跑都跑不了,我不知道生了什么,我只能感觉到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他们都在哭,都在喊。”许四季好像被带回了那个满是血腥味的闷热午后,知了声都夹杂着哀嚎。她双手紧握,忍不住去扣自己刚做好的美甲。
“等我意识过来,温辙就挡在我的面前,对着我笑了一下。他的血喷到了我的衣服上,我满手都是他的血。他身体很快就软了,倒了下去,我根本就扶不住他,我……他让我跑,他连挣扎都没挣扎一下,就不行了。”
许四季捂住了脸,这么多年了,她依然记得当时刀子上一滴滴落下的血液,记得那个男孩最后的那个笑。白布蒙在了他们的身上,她从此告别了那个立志要研究核武器的女孩,和那个飞身挡在自己身前的男孩。
别人的学生时期是白衬衫和温暖阳光,是冲刺百天和砥砺前行,可她的学生时代是一场绵延至今的血腥噩梦,将整个十八岁蒙上了一层阴霾。
“原本我也应该死在那里的,他也是冲着我来的。是因为温辙挡在了我身前,是因为唐前辈把那个疯子按在了地上,我才活了下来。”
当时元磊紧紧抱着他们几个在刀尖下幸存的孩子,她不敢闭眼,她就那样看着温辙的尸体被人抬走,消失不见。蒙上了白布谁也分不清谁是谁,她用力瞪大着眼睛,试图再看他们一眼。一回头,对上了唐懿清坚定的眼神,他就那样站在人群之中,像是一座大山,静默无语,却让人安心得很。
“当时我忽然就生出了一个念头,我想当警察。”许四季笑着摇摇头,捏着拳头朝着罗晏的胸口锤了一拳,满含着泪水的眼睛就这样看着他,说道:“虽然你们总是嫌弃我什么都干不好,但是我真的挺努力的。”
可惜当她真正穿着制服站在这里的时候,那个大山一样的男人已经倒塌了。癌症缠上了他,不过短短两三年间,病情的极具恶化将他折磨地不成人样。在他彻底离开那天,许四季从学校里请了一天假,远远站在雨里,送别了他的最终一程。
既然大山已经倒下,那自己就要成为新的山脉。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说到:“我们当时有过传言,说这些凶手其实是杀手组织的人,被人聚集起来,专挑官员的孩子们杀,一方面为了打击报复,一方面为了祸乱社会。不管这些也都是我们的猜想,最后刘云豪被枪毙了,也就没人再提起这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