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就又是胡话,一会儿爹妈叫个不停,一会又喊着有人要打他,眼泪鼻涕流了满脸,沉沉睡了过去。
就在第二天,老人合上了眼睛,神情平静,再也没醒过来。
季君昱到金水疗养院的时候,巫渊已经忙着处理周格后事了,只和他匆匆说了几句话,就不见了人影。杜金水叫住了他,暗示等会有事和他说,让他先去办公室里自己待会,就又马不停蹄地朝着病房跑去,不知道是去安置新人,还是去送走老人。
他们都不爱看见生死,却都不得不一次又一次面对生死。
办公室里很闷,就算是打开了窗户,依然觉得外面的微风吹不进来,呼进肺里的都是烦闷的气体。
他走了出去,站在长长的连廊上看着不远处开败了的一树梨花,新叶子郁郁葱葱。忽然,他看见长椅上坐着一个年轻人,看样子和陈星然差不多大小,眼睛红红的,用手撑着座椅,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他认出了那就是周念。他曾在新闻上见过周念,那个还未成年就坐上了当家主位上的男孩,少年带着稚气,对上了乌漆漆的长枪短炮。虽说当时周念只有十五岁,但和现在长得很像,一眼依旧能够看出来是他。
“周念。”季君昱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朝着他坐的长椅走近了些。
周念听见他的声音,迅地抹了把脸,把泪水的痕迹全都擦干净。他上下打量了一遍季君昱,问到:“你是季君昱?”
虽然是问句,周念的语气却没带多少疑惑,反倒是在传达自己知道他是谁似的。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季君昱的真人,但他无数次在调查资料上,以及巫渊办公桌上摆着的照片里,见过这个男人。
他对巫渊的态度不善,连带着,让他对这个陌生人也带上了防备,问到:“你是陪着巫渊来的?”
季君昱见他直接喊了巫渊的名字,忍不住挑了挑眉,这两人的矛盾似乎要比他现象中的更加深重。他点点头,坐在了长椅的另一端,眼睁睁看着男孩嫌弃似的朝着远离自己的方向又挪了挪。
他有点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尝试和他搭话:“你怎么没去病房?”
“去了能做什么?见过最后一面了,把他送走了,就没我的事了。”周念的语气很平淡,可每说一句话,季君昱都能感受到那股彻骨的悲伤。
周格老来得子,对周念宠得不得了,父子关系一直好得很。小时候周念把皮球丢进了湖水里,又喊着要皮球,周格直接跳进了冰冷的湖水里,游着把球给周念捡回来了。周念长大之后,虽然有着叛逆的底子,见谁都要怼上两句,但对于周格却一直是孝顺有加。
直到周格出了事,被困在这不见天日的病房里。他想来看望却见不得,最后也只能看着父亲的尸体哭上一阵子,就被赶到后面的员工休息室里熬时间了。
不过他不能来看望周格,也并非是巫渊的故意针对。周格每次看见周念,都会被刺激到,轻则尖叫逃跑,重则引起病,久而久之,巫渊干脆禁了周念的足,不让他再来病房晃荡。
可是在周念看来,巫渊的一切只是为了针对他们周家罢了。在闻子晋的挑拨之下,甚至生出了一个恶毒的想法€€€€他开始去思考,周格那场诡异的车祸的罪魁祸究竟是谁。
“你是巫渊的人,应该很了解他吧?”周念忽然看向了季君昱,开口问到。
季君昱一时没听懂这人话里什么意思,只是点点头,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果然,周念冷笑两声,“巫渊那家伙就是一个大灾星,走到哪里,哪里就会倒霉。”
季君昱皱皱眉,他虽然不想和一个小屁孩较真,况且还是一个刚刚失去父亲的孩子,但这些话听着他依然会很不舒服。
“他是被人丢弃的小孩,原来的家庭不要他了。他来到了泽€€,泽€€就越来越不景气,巫伯伯收养了他,他却把巫伯伯克死了,然后是我爸,下一个呢,会是谁?”他的眼神慢慢看向了季君昱,含着泪的眼睛里却满是恶毒。
季君昱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才开口说道:“巫泽成把泽€€托付给你,然后把你托付给了巫渊,他尽心尽责,你也不应该对他起疑。泽€€的事情太过复杂,你又怎么知道自己的分辨是正确的呢?”
“那也总比他一个外人好!谁知道他从哪儿来,他要干什么!他的父母都不要他了,他为什么要来泽€€祸害我们,谁知道他包藏着什么祸心!”周念瞪着季君昱看着,眼泪大颗大颗砸下,眼前的景物都模糊了起来。
他垂下了眼睛,任由泪水砸道了地上,变成一个个深色的圆圈。
“你心疼他,那你快把他领走,让他别来祸害泽€€了。”
季君昱看着他这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却生不出怜悯,一字一句说道:“巫渊姓巫,是巫泽成亲自给他的姓,泽€€是巫家的产业,不是周家。他不是灾星,也不是被父母丢弃的小孩,他只是不小心走失了。你是一个成年人了,还是泽€€的代表,要学会对自己的话负责。”
他摇摇头,看着周念咬紧的牙齿,他或许明白了为什么巫渊会如此不喜欢周念。周念骄横惯了,就下意识想要所有人去呵护自己、善待自己,可是出了泽€€,没多少人能按照他预定的轨迹做事。
他忽然想到了陈星然,虽然两人年岁差不多,他心里却觉得陈星然可爱多了,简直就是小天使下了凡。
说起陈星然,他还有三个月就要考试了,前段时间越城一中举行百日誓师大会,他还专门去看了一会儿,男孩站在飘扬的红色旗帜之下,握紧了拳头说着振奋人心的话。
“君昱!”杜金水远远喊了他一声,冲着他招了招手。明明是在初春,杜金水的额头居然冒出了细密的汗水,连脖颈也透着红色,踩着平底鞋跑了好一段路。
杜金水朝着他使了个眼神,稍微瞥了眼周念,示意他单独过来说话。季君昱笑着对他招招手,十分自然地跑了过去,挽着杜金水的胳膊往她的办公室走去。
“忙完了?大忙人,没个预约都不敢来见我们金水大小姐了。对了,和唐朝的婚礼日子定下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