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做梦一般,这个世界忽得就变成了季君昱曾经期盼的那样。一睁开眼,眼前是整天笑着、带着他和弟弟出去玩的父亲,是延续了医生工作的、年轻了许多的妈妈,是有钱做手术、从未离开过自己的弟弟,是节假日都会来家里一起玩、对他像亲生孩子一样的舅舅,就像是梦。
只是他也会恍惚。
娇生惯养长大的季冬愿不再是巫渊,他不再会咬着牙止住自己癫狂又病态的爱,他不会再把自己锁在床上,说着那些可笑的屁话,也不会再在寒冷的冬天把烤红薯塞进他的手里,戏谑地喊上一句“季警官”。
他们不在住在小小的房子里,甚至不再有巫渊。
季君昱看着眼前逐渐长高的青年,竟然猛得想起了病榻上的巫渊。
那个整个身子都浮肿起来,没有半点血色的少年。
“巫渊……”他看着那张相同的脸,忍不住低声喊了出来。
可他分明完成了心愿,他如愿陪着季冬愿一起长大了。
“哥?”季冬愿放下手头的作业,从教室里冲了出来,挽住了季君昱的胳膊,“警局里肯定很忙吧,你还有时间来看我,真是不容易。”
季冬愿考上了越城大学,季君昱还是选择当了警察,进了市局,再度结识了罗晏,可能马上许四季就会来到这里当警察了,也或许因为一些事情的改变€€€€那些惨案没有生,许四季也就不再会与他们的世界交织。
他忽然感到莫大的悲哀。
这不是他所希望的。
他分明的确希望每个人都好,可以以这种最美好的方式活着,但是每当他闭上眼睛,出现的一切都是曾经的样子,在悲哀逆境中努力活着的大家。
为什么不让他也忘掉那些,真正重活一次。为什么他要背着沉重的过去,活在什么都不知道的大家的身边。
“君昱?”
季冬愿晃了晃季君昱的胳膊,拉着他往自己的教室里走。大学的教室总是宽敞又干净,和高中时期繁杂闷热不同,这里好像更加朝气,更加闲适。对于季冬愿,也更加陌生。
季君昱笑着拍了拍季冬愿的肩膀,他不知道自己在多愁善感什么,或许是因为逐渐长大的季冬愿终于变得和巫渊越来越像。
他们分明该是一个人。
可是巫渊就这样被杀死在了这个世界。
这个最美好、没有一点遗憾的世界。
当然,也有一些美好的、让他欣慰的瞬间。他看见新闻中高考第一的孩子,名字叫林运,虽然林运不再认识他,可他看着林尧站在林运的身后,笑着,他也笑着。
忽然间,他现了,没有什么是没有遗憾的。
只要一个世界还存在,就必然有属于它的遗憾,飘荡在细小的微尘之中,伴随在每个人的身畔。
毕业之后,季冬愿当了老师,留在越城大学任教,教的是数学,正是他学生时期最擅长的科目,也是季君昱最头疼的科目。
季君昱站在门口,无奈地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更加无奈地看了一眼班上满脸无奈的学生。大眼瞪小眼,都是一阵心酸。有的学生心痒痒,早就拿出了手机开始玩,把腿抖得震天响,希望这位称职的季老师能放他们一马,赶紧让自己滚出去吃饭。
忽然,他觉得有个学生很眼熟。
坐在窗边的女生梳着高高的马尾,额头没有碎遮挡,看起来清爽又活力。她正目不转睛地记着黑板上的笔记,神情专注,好像在做一件神圣又庄严的仪式一般。
“喂€€€€”
他回了神,赶紧把嘴闭了起来,可是晚了一步,女孩好像感应到了什么,一下子转过了头,疑惑地看向了季君昱。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季君昱,然后拍了拍旁边睡得香甜的女生,低声问了句“这个人你认识吗?”
女生朦朦胧胧睁开了眼,把嘴角流出的哈喇子擦了干净,口齿不清地问道:“谁?我认不认识?”
等女孩再转过头来,窗外根本没了别人。摇曳的树透出斑驳的光,扒着窗户往里探头的奇怪男人不知道溜去了哪儿。
女孩喃喃自语:“咦?刚刚真的有个眼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