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问我。”贺言闭上眼睛,靠着车座,一边咀嚼一边含糊地说,“毕竟你问我,我只能说实话。”
在崔远洵问出来之前,车已经到达了目的地。贺言把苹果核扔在了车里,开车门走了出去。
外面人群众多,那些蹲守的人早已对不同的车熟悉到不行,眼看走下来的是贺言,都有些惊讶,快门声像瀑布一样响起来,一刻都没停过。
崔远洵是走在后面的,这段路不算很长,很快就到了没有人的地方。
“我上次其实跟你说错了台词。”贺言突然说起跟崔远洵上次见面的事情,“我那时候本来想说的是那句,小马哥说,他最讨厌别人指着他的头。”
结果好像说成了另一句,完全不搭。可是想一想,也未必不是心声的吐露。
“我等这个机会等了三年,不是为了证明我比别人强,只是要证明我失去的东西,我一定要夺回来。”他错念的台词,也是很经典的一句。
失去的东西,真的可以再回来吗?苹果可以再吃一次,画板可以自己买,赚很多的钱,有多少万人爱着他,可是那惨白得只剩鲜血的童年,该怎么涂抹上色彩,才能彻底地欺骗自己和别人呢?
“你为什么不吃?”崔远洵还是问了出来,如他所愿。
但哪怕是在有真话魔法的驱动下,这个回答还是异常困难。
又过了好一会儿,贺言才说:“很多年以前,我最后一次吃到这个,是我妈分给我的。她爱干净,所以那个男的削了皮,切成两边,她给了我一半。那天晚上,还是那把刀,她想用来杀了那个男人,但她力气太小了,她只能被反杀,被一刀刺中喉咙。”
血流了一地,邻居报了警,现了小屋里藏着的秘密。男人被判刑,小孩被送到福利院,了好几天的烧,醒来什么都忘了,一切重开始,他变成了贺言。
还有什么呢?
“那天给她奖励一个苹果的起因,”贺言想起来忘了什么。“是她又怀孕了。”
一次、两次、三次,哪怕是她,也终于不愿意再过这样的日子。
为什么不能真的把这些都忘记呢?
路程似乎实在太长,贺言终于走不动了。
但在倒下去之前,有一双手臂托住了他。
第46章
崔远洵很为难。
他很少遇到这种局面,事实上,他一直都更擅长应对别人不太搭理他的冷漠而不是热情。贺言这就是太热情了。
他在搜索贺言过去的经历时,也不是没有过疑惑。某些质疑的帖子里,就提出过贺言过去的经历是有问题的。
“贺言撒的谎简直就没有技术含量。”那个楼主信誓旦旦地分析,“正常的福利院里,健康的孤儿是级抢手的资源,一出现就会被领养走,更何况一个健康的男孩,怎么可能会一直到成年都没人领养走。”
这个分析也不是没有道理,虽然最后得出的结论很离谱:“我看贺言也没什么重病的样子,八成是品行有问题爱小偷小摸,才会被退回去。”
原来有人的确会不得已说谎,没有谎言的遮盖,就会无处藏身。但为什么又要告诉他呢?
贺言总算站稳,说:“到了,我该休息了。”
但他走了几步,现崔远洵不但没回自己的房间,还跟着他到了门口。
“怎么了?”贺言也站定,轻声问,“今天的悲惨故事讲完了,还想听的话明天请早。”
“我担心你有事。”崔远洵面对贺言略带讽刺的言语,还是说,“如果不看着,说不定明天就看不到你了。你不用管我,做自己的就行。”
“你做梦呢。”贺言马上反驳,但刷开了门,还是侧身让崔远洵走了进去。
崔远洵平时,跟人聊天无话可说的时候,会选择做自己的事情,比如找一部电影来看。但他坐在沙上,打开投影仪,选了半天,都没有找到任何一部合适的影片。
“你到底想看什么?”贺言还是问。
“想找我学过的理论,”崔远洵停住,放下遥控器,“每一句台词的背后都应该有潜台词,每一场戏都有目的,都在通向角色的最高任务,演员演戏的时候,只有搞清楚行动、意图和动机,才会准确地安排每个细节填满剧本。”
居然轮到贺言觉得崔远洵毫无逻辑了:“什么意思?”
“你的那番话,”崔远洵直视着贺言的眼睛,“我相信全都是事实,但你告诉我的动机是什么?”
贺言怔怔地看着对方,隔了起码十几秒,肆无忌惮地笑了出来:“我就知道跟你说是对的。”
换做别人,哪怕任意一个人,他都可以想见对方的反应。童年时他就见识过了,每个人听到的时候都充满了叹息和同情,谁都会说“太可怜了”、“怎么遇上这样的父母”。
同情和善意是好的,但是他只能靠着自己,一步步从泥潭里拔出来。
“那你觉得刚才那个故事怎么样?”贺言问。
“缺少起因,你没有说清楚,”崔远洵说,“但很有戏剧性。”
“对,就像那个远洋渔船上互相杀戮的船员一样,很多人都会被吸引,”贺言说,“但我听说,你反对了何羽鞍使用这个故事背景,而他居然真的改了。你这么有能力的吗?”
“我不知道。”崔远洵是真不知道何羽鞍为什么会改,明明当时还那么坚决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