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误会了,他,不是病。”刑天鲤向微微一愣的老大夫拱手行了一礼:“您只管将药取来,我们这里,自有处置之道!”
白苍苍,长须尺许的老大夫眯了眯眼睛,目光深深的看了一眼刑天鲤,再看看浑身瘦得好似骷髅架子一般,但是通体土黄色的何西,轻轻的点了点头。
“唉,返祖了这是。奈何,浅水养不得蛟龙啊!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嘿!”
刑天鲤瞪大了眼睛。
老大夫步伐轻快,一溜烟窜去了后堂,他也没看刑天鲤拍出的那一卷钞票有多少,径直将他后堂那些上了年份的,价格极高昂的野生大药全都搬了出来,十几个上好木料制成,边角包裹了银片,那银子都已经氧化得近乎黑的药匣子,悉数摆在了刑天鲤面前。
“天地变啦,这些老药,也是越来越稀罕了。”老大夫将药匣子往刑天鲤面前一推,看着刑天鲤笑道:“看你们,也不是正经的堂号出身的,应当是当年远征,去往西方的那些堂号留下的混血后裔。”
“不管怎样,都是一个祖宗出来的。小老儿这是压箱底的货,全给你拿来了,若是不够,小老儿再去同行那边,给你调集一些?”
‘堂号’二字一出口,刑天鲤顿时明白了。
他向老大夫行了一个《原始巫经》中记载的,极复杂,换成普通人来,能将十根手指头都掰断的古怪印诀:“您老费心了!”
老大夫目光一凝,也笑了,十指宛如穿花蝴蝶一般,回了个极复杂的手印:“惭愧,惭愧,天寿堂,相柳氏旁支,相柳壬就是老夫了。这‘绿柳号’,就是咱家在平海城传承了数千年的老字号。敢问小友?”
刑天鲤示意身后的易多利汉子们将那些老药收起,将一卷钞票推到了相柳壬面前,轻声道:“平远堂,刑天氏,刑天鲤就是小子我了。这些天,万国租界不会太平,老先生,最好带着人,去远处避一避。”
想起了那一晚那条比特犬自爆的可怕威力,刑天鲤面皮抽了抽:“嗯,越远越好,最好远出三五百里地,才能确保安全的!”
神魂之力往相柳壬身上一卷,没错,这就是一个普普通通,能有八十岁开外,大概常年修习《五禽戏》、《八部金刚经》之类的手段,养得颇为康健,但是实实在在没有激活血脉的小老头儿。
天寿堂,相柳氏的旁支族人?所谓的旁支族人,就是没有继承血脉之力的普通人?这个绿柳号,这个相柳老爷子,应该是相柳氏安插在世俗的眼线了吧?
一如赵青苘给刑天鲤交代过的——如果有麻烦,可以去找平海城的‘樊楼’!
那樊楼,应该就是绿柳号一般的机构。
相柳壬皱了皱眉头,他认真的看了刑天鲤一眼,抖了抖他递过去的钞票,笑道:“这几日放枪放炮的,小老儿也觉得,这世道又要乱了。不过,小老儿却是不能走的。”
他轻叹道:“唉,当年极西百国,百国联军进逼京城的时候,那一阵的兵荒马乱啊,这门口的大江上,到处都是人家的风帆战舰,那黑黝黝的炮口唷!”
相柳壬将厚厚的一卷钞票塞进袖子里,用力的拍了拍柜台,怒道:“也是咱们这些子孙后辈不争气啊,若是有族谱中记载的,先祖们万分之一的本领,怎能让这些腥膻奴婢辈,倒反天罡,踩到咱们的头上来?”
刑天鲤冲着相柳壬行了一礼,然后带着大队人马离开。
相柳壬不走,他越确定,绿柳号就是相柳氏安排在万国租界的一个暗桩了。
嗯,神魂之力往地下扫了一轮,在这药铺下面,居然有一个深达二十几丈的暗室,里面囤积的米面粮油,足以让百来号人生存一年以上,甚至还开凿了一口深不见底的暗井,里面有充足的水源!
而且这密室,还是与时俱进,用了大量的钢筋混凝土加固,其中钢筋的密度和粗度,简直是丧心病狂,让刑天鲤都莫名咋舌。
哪怕是那些比特犬,只要不是站在绿柳号的正上方自爆,这个密室绝对是坚不可摧。
何西所属的易多利帮派的据点,位于易多利侨民区边角处,万国租界一条内河‘徐家浜’内码头附近的酒馆。这个酒馆占地颇大,三层的建筑,一层就有大半亩地,前面有一栋可供住宿的副楼,后面更有一处占地颇广的堆栈货场。
何西是这个帮派的中层头目,而帮派的大头目何铎,是何西同一个家族的堂叔,同样黄黄眸的凶悍汉子。
一间陈设简单,颇有山野之风的小房间内,何西躺在硬板床上,气息奄奄的他,得到了刑天鲤灌注的一缕精气,此刻面皮略微有点泛红。
刑天鲤也不多话,让何铎将那些同一个家族的帮派分子赶出去后,取出了从绿柳号拿来的诸多老药,双手只是一拍,就将这些老药全部震成了细粉。
口诵秘咒,掌心有一缕青铜色神光浮荡,大团老药粉末中,一缕缕极精纯的药力化为肉眼可见的流光冉冉飞出。一旁何铎已经准备了一个干净的白瓷碗,里面放了一点温开水,刑天鲤指印变幻,流光不断凝成一枚枚古怪的符纹注入白瓷碗,于是温水逐渐变成了淡绿色,随后颜色不断变深,逐渐更是变得粘稠如胶。
一旁的何铎瞪大眼睛,身体剧烈的颤抖着,目不转睛的看着刑天鲤施为。
突然间,他‘咕咚’一声跪在了地上,极其标准的,向刑天鲤行五体投地跪拜大礼。而他双手更是结成了古怪的手印,他的动作,完全是教科书般标准的——下级‘巫民’觐见上层‘大巫’最隆重的礼节。
何铎使出这一套跪拜礼节的时候,刑天鲤浑身骨髓骤然一烫。
源自他的血脉,一些极其久远的残破记忆突然被唤醒,一点点融入了刑天鲤的神魂,成为他本身的记忆。
苍茫,荒凉的洪荒大地上,丈许高的野草中,无数野生兽群繁衍生息,厮杀求存。
茫茫大地上,依山傍水,一座用巨石搭建的古老城池巍然矗立。
身披简单的青铜半身甲,甚至是石片结成的简陋甲胄,手持石刀、玉斧、青铜刀剑的雄壮男女,整整齐齐站在城门口,冲着远处眺望。
低沉的号角声响起。
一支规模并不大的队伍驾驭狂风,极掠过草原。
队伍前方,两尊身高三丈许的巨人捧着大旗,一面大旗上,是一头正在奋力开山的巨熊;另外一面大旗上,则是一支姿容妩媚,却浑身充盈着圣洁之气的九尾狐。
三条蛟龙拖拽着青铜车辇冉冉御风行来,车辇上,身高丈五,身披黑袍,披散长,英伟如神的男子手持竹简,皱眉沉思。
当小小的队伍来到巨城的城门口,这些等候的男女齐齐跪倒在地,五体投地,向车辇上的男子行出了和此刻的何铎一般无二的跪拜觐见之礼。
血脉中涌出的记忆消散。
刑天鲤面前的白瓷碗中,一碗清水已经变成了墨绿色浓稠如漆的药汁。
这是‘祝由法’,一种源自原始巫道的强大秘术。
不要说刑天鲤使用了十几株百年以上的野生大药,更耗费了自己大量的精气灌注其中。就算前世末法时代的地球,有一些习得祝由术的老师傅,他们在完全不修法力的情况下,也能够凭借这种祝由法,实现很多神奇的效果。
刑天鲤呼出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他手指一点,一股震荡之力将何铎从地面上震得弹了起来,他随手一抹自己的面皮,当着何铎的面,他回复了原本模样,身上的底层巡捕制服,也变成了紫绶道衣黑色道袍形态。
“我们,不是陌生人。”刑天鲤笑道:“何铎老大,想不到,我们还有这样的渊源!”
“平远堂,刑天鲤!”刑天鲤朝着自己指了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