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先帝提倡仁德,满宫的主子也没几个会对宫人非打即骂,可是西汉的生产力摆在那儿。年年平乱与提倡节俭让长乐宫里的两位太后都得养蚕织布,更何况是底层的奴婢们。要是碰上个有良心的属官顶多是被克扣薪资,但还能咬牙坚持下。
可是宫里的奴婢要么是俘虏,要么是因罪入宫,要么是家里太穷被卖进来的,岂是一个“惨”字了得。而在被生活暴击后,进入一个弱肉强食的奴隶制宫廷里,绝对会在压抑中变态。
刘瑞将李三调到身边时,他和其妹面黄肌瘦的十分难看,唯独一双未经龌龊的眼睛十分清明,让刘瑞动了恻隐之心。
而在进入椒房殿后,李三的重心除了服侍对他有恩的刘瑞,便是想着如何让妹妹恢复良籍,出宫去过普通人的日子,然后从过继个远房侄子袭承香火,以免死后无人供奉。
听到刘瑞主动提及李五儿,李三明白这是要嘉奖于他,令他安心:“说句让您乏味的话,奴就这么一个血亲,自然不想五儿一生都为奴为婢,所以借着天恩向皇后请赏,准备让五儿恢复良籍,卯月出宫。”
“你既然送妹妹出宫,可在关中置办了宅邸?”刘瑞心下有了计量,不疾不徐道:“民间不是有种说法叫县官不如现管,再好的骑手也怕鞭长莫及吗?”
“令妹若是出了关中,可得请乡亲故友照看一二,免得让十几岁的姑娘在不熟悉的地方孤苦无依。”
李三瞥着眼拨弄珠串的刘瑞,心下一沉,随后又七上八下地心急会儿,才将那颗惴惴不安的心脏按回胸腔,陪笑道:“奴婢能得殿下的青眼已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哪敢让殿下操心这种小事。”
话是这么说,但李三在刘瑞回头时叹了口气,苦笑道:“奴婢伺候殿下也是近几年的事,哪能攒下置宅关中的钱。况且关中三步一个富户,五步一个关内侯,十步一个彻侯子弟仆妾成群。奴婢担心阿妹在关中受了委屈会连累殿下,所以……”
李三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刘瑞抬手打断:“既然是由母后赐恩,那我也好人做到底,给你妹妹一份恩典,让她在薄家送我的关中宅邸里做个管家,也好让你关照一二。”
李三等的就是这句话,喜得赶紧跪下谢恩道:“奴婢一定让阿妹好好打理殿下宅邸,不让殿下失望。”
刘瑞让李五儿去宫外的宅邸当管家不仅是为了赏赐李三,更是要把李五儿这个人质控制住,避免有人威胁李三。
当然,光有一个李五儿还不够,刘瑞又继续说道:“父皇身边的宦官令已经请恩过继子侄,而你与妹妹之所以入宫为奴,也是由于老家没了可靠的长辈,所以……“
刘瑞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踌躇不安的李三,蛊惑道:“你就不想妹妹成为当家作主的女户,然后过继自己的外甥?”
“这不比从三四代外找个没有感情的子侄……要来的可靠的多吗?”
在西汉当女户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虽然在历朝历代的比烂下,盛世汉唐总能勾肩搭背地嘲笑大宋真不愧是大怂,对着金人唯唯诺诺,对着弱者礼教出击。可是只要研究一下历史发展,就能发现妇女地位的提高总是与国力上升或社会劳动力的欠缺有关。
汉唐因为国力上升,与外界交流增多,所以形成的文化自信与思想开放让他们更注意天朝上国的风度与宏观叙述下的伟业,从而不屑于在计较妇女的裙摆长度上寻找优越感,觉得那是没品的弱者才会干的事。
而在欧美等地,妇女地位上升的最快时期分别是黑死病和工业革命后的劳动力欠缺,以及美苏冷战时的国力碰撞。
汉初的国力虽然没到自信为天朝上国,占世界gdp三分之一的狂妄地步,但是因为百家争鸣下的思想碰撞,以及夏商周战国时并不排斥母后代政,公主掮客,甚至出现过妇好上战场,文母掌国政的先例,也是由于这些历史,吕后才敢临朝称制,窦漪房和薄姬也敢以皇帝的名义下诏,甚至在特殊场合里能自称为“朕”。
可即便如此,这也属于上层特权。尤其是在内忧外患的情况下,基层官员为了完成人口的kpi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就快像配种一样按着庶民隶妾的脑袋强迫生育。
至于后续的养育问题,人口赋税,那都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
在此情况下,且不谈女户能否找到愿意入赘的男子,就说官府为了人口的kpi允不允许女子为户,寡妇不再嫁,就是件相当头疼的事。
这还没算街坊邻居的闲言碎语和流氓地痞的骚扰。
当然,你要是像许负那样牛逼到以女子之身封侯,或是像先帝的次女绛邑长公主那样出身牛逼,而且因周勃父子的事让先帝对其有所亏欠,自然没人多说什么,否则还是老老实实地等着父兄丈夫都嗝屁了,才有机会成为女户。
李三的名号在宫里还能庇护下椒房殿里的妹妹,可是到了宫外……
“能给殿下做事是五儿的福分,至于殿下要怎么安排……奴婢相信殿下不会亏待五儿,所以就恭谢殿下的赏赐了。”李三没有回答刘瑞“想不想让妹妹当女户”的问题,还是那副老实本分,不敢越界的模样。
刘瑞也没指望李三说出什么反驳的话,而是让宅子里的奴仆给薄戎奴带个话,让他安排李五儿的户籍问题,以及去九市打听一下栗家在干些什么。
“五儿出宫后不求她智比周公,才胜管仲,但是替我盯紧那些工匠还是办得到吧!”刘瑞在回去的马车上一边闭目养神,一面想着不能啥事都让薄家出面,否则等他继位时,核心班子里全是姓薄的,再加个孝道压制的薄太后……那真是江山不改姓,薄氏不架空皇帝都属他们脑子有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