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生与辕固生自是回道:“公子,请。”
刘瑞知道这个议题无论偏向于谁,都会威胁刘氏汉朝的统治,可是在辕固生提到高祖的那刻,他便在刘启的心里胜出一分。
所以刘瑞的重点不是附和辕固生的话,而是给黄生……乃至窦太后挽尊:“儿臣以为,高帝并非是代秦即天子之位,而是承民心以清君侧,顺天命而继大位。”
辕固生对刘瑞的说法嗤之以鼻,但还是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姿态。
“高祖以布衣之身而遇贵人,于楚旧郡而为秦吏。故在始皇未崩前兢兢业业,恐有差池。谁料始皇一去,赵高乱政,勾结李斯忘恩负义,背弃旧主,以矫诏逼死贤公子扶苏,又令胡亥那弑杀兄弟,肢解姊妹的牲口继位……敢问二位汉家博士,这胡亥的来位可正?之后被赵高扶持上位的秦三世子婴来位可正?”
辕固生与黄生对视一眼,无可奈何道:“自是不正。”
“既然不正?那高祖既为楚旧郡人,而嬴氏子孙除胡亥孽支外,皆已亡于二世之手,故高祖应楚隐王呼,与项羽扶持楚王室之后为帝,可有不妥?”
辕固生语塞了下,但还是与脊背挺直的黄生回道:“自是……顺应天理。”
刘瑞见状,揪起的心脏也逐渐松下:“待高祖入咸阳后,虽对胡亥之子抱有恨意,但因始皇之恩,即是庶孽之后,也不肯伤其一分,而是将其送出咸阳,欲迎楚怀王加冕。”
“可谁料项羽这逆臣,竟将子婴腰斩于市,又对大位起了觊觎之心,竟如赵高般弑君,故高祖起兵诛项羽,可有不妥?”
黄生和辕固生不能回答,也不敢回答。
而除二人外,无论是上座的皇帝太后还是下座的诸公子,都在听了刘瑞的说法后露出雷劈般的表情。
按照刘瑞的说法,高祖刘邦是秦始皇的忠臣?诛杀项羽是为楚怀王熊心报仇。之所以称帝也是因为奸臣当道,弑君后无人可继大位,所以由民间推选高祖这个安定天下的布衣为天子?
嘶……
这话听起来好像不对,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反正有种牙疼之感。
要是后世的学者听了这般发言,估计会狂翻白眼的表示“不去洗煤球真是白瞎了这歪曲事实的天赋”。
好在对于刘瑞而言,他的话雷不雷人不重要,重要的是转移重点后能顺理成章地结束这个敏感话题:“儿臣以为,食肉不食马肝者,不为不知味;言学无言汤武受命者,不为愚。故此次辩论,还是就此作罢吧!”
说完,刘瑞向上行了个大礼,而回过神后的刘启也是松了口气道:“瑞儿所言确实有理,此次辩论就此罢了。”
“罢了。”
皇帝都下场叫停了,辕固生与黄生就是有再多的不满也只能假惺惺地寒暄几句,然后与诸公子去别宫宴饮。
作者有话说:
辩论过程参考了《史记·儒林列传》,作者有修改一二。
说是宴饮,可是黄老重养生,辕固生又摆出一副不想搭理凡夫俗子的模样,所以在刘启临设的家宴上,唯有几个年长的公子与皇帝依次对饮,而黄生与辕固生仅是勉强敬了次,席上既无过多交流,也没抱着致君尧舜上的念头侃侃而谈,竟是让席间的氛围显得有丝诡异。
“小十,二兄敬你一杯。“就在众人眼珠乱转,食不下咽之际,刘德突然举起举杯看向安静吃菜的刘瑞,笑道:“今日才知小十的口才如此之好,看来以后为兄要向小十讨教一二。”
“二兄过奖了。”刘瑞赶紧回敬道:“诸公子里,二兄的学问是最好的,弟弟不过新学小生,哪配让二兄请教。”
“小十此言差矣。”刘德摇了摇头,坚持道:“问学者,又何必在意同者年纪。”
刘瑞其实不想与年长的几个兄弟有所牵扯,但是碍于刘启在上,只能硬着头皮笑道:“那就依兄所言,多多交流。”
有了这么件小插曲,刘瑞自然什么胃口都没了,满脑子都是一个问题——栗姬所出的三位公子到底想干嘛?
总不会是脑子有坑的栗姬终于转性,打算向薄皇后跪下唱《征服》吧!
宴会结束后,刘启回宣室殿,诸皇子自是各回各宫,各找各妈,不过在刘瑞准备离殿时,辕固生突然叫住了他,上前一拜道:“公子可否退一步说话。”
“请。”刘瑞见状,也是不含糊地找了个僻静的偏殿,随即问道:“博士可有要事相告?”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问公子在长寿殿里为高祖辩解时将项……羽同赵高并列,可是觉得项羽乃佞臣,不可与隐王乃至高祖并列?”辕固生虽是拱手问话,但其眼神和语气哪是请教的意思,分明是在问责。
“高祖在时,令众人直呼项羽其名,唯有鲁儒以项王称之。”刘瑞的话无疑于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得辕固生脸色煞白,心里更是抽搐难忍。
不过刘瑞并非是要揭开儒家的黑历史,转而说道:“小子……从不相信三户灭秦的项羽是小人,更不认为赵高那样的佞臣能与项羽相比。”
“那您为何……”辕固生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刘瑞打断道:“对某人的赞誉不能为他的恶行开脱。正如博士言汤武应民心伐纣,但也改变不了他们为桀纣的臣子却举刀反君的事实。”
刘瑞盯着辕固生的眼睛,理直气壮道:“提议扶持楚怀王熊心登基的是项羽,而令英布杀害楚怀王熊心的也是项羽。至少在弑君的问题上,他项羽和赵高有何区别?所以说项羽即便不是秦朝的逆臣,但也楚王室的逆臣。这一点,博士可能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