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遥才四岁,就那么小小的一个人,迎着她父亲的发狂,却一抖也不抖,坚决地说:“就是姚姨娘推的!我没撒谎,是三妹妹撒谎!”
明遥大声说:“我敢用性命发誓没撒谎!老爷和三妹妹敢吗?!!”
她不想再忍受老爷的虚伪、糊涂、恃强凌弱和无情无义,叫人去报了官。
谋杀他人,证据确凿,姚姨娘依律被判斩首。
因走过一趟衙门,此事当时在京里闹得不小,也就成了家里的禁忌,连她都不会轻易提起。
今天,她也真是忍够了。
果然,被提起此事,安国公脸色骤然发青。
但他没再似十一年前一般发狂。
半日,他说:“那岂是孩子的错处?!”
温夫人微笑接话:“自然不是孩子的错了。可咱们虽然不怨孩子,却难保外人忌讳这个。我得和老爷问明白:若三丫头的夫家不如明遥和明达的,老爷不会觉得我偏心吧?”
老爷现在说“再不问了”,若三丫头真嫁不着他满意的人家,他岂能不怪她?
不如趁早说明白的好。
安国公的面色变了又变。
但最后,他也只能说:“自然不会。”
温夫人笑道:“今年我多领孩子们出门,她两个姐姐都有了人家,明宜又还小,旁人自然只看她一个了。等有人来问,我全告诉老爷,还是老爷先拿主意吧。”
这意思便是,谁家想求娶三丫头,她都不会拦,由得老爷自己去选。但她可不会再像挑崔珏一样,费心再找一个好女婿。至于三丫头能否也嫁入公府侯门,也要看她的命。
安国公听懂了。
但话已说到这里,他不能再将前面的全然反口。
他只能应道:“辛苦太太。”
传人进来服侍洗漱,安国公越想,越觉得自己是被夫人给算计了一道。
再加上想起刀下惨死的爱妾,想到若非夫人暗中报了官,今日不但爱妾还活着,三丫头名声也无碍,他心里越发有了怒意。
只是出言难改。他还有求于夫人,更不能此刻离了这里,去找旁人。
草草行过夫妻之事,他又提出:“孩子大了,住在一处实不方便,明达她又是长姐,她妹妹们都有自己的院子,只她没有,也不像。还是叫她搬出去吧,别像只苛待她一般。”
温夫人听了便想驳回。
她把明达接回身边,正是要孩子离了老太太,她才好教导。这才多久,就让搬出去,岂不是前功尽弃?
但话出口前,她犹豫了。
明达病的这一场,不正是因她把老太太当最亲的人,寻机溜过去什么都说……险些让老太太害得明遥亲事不成,她才自己也吓着了吗?
可见,只要人心里不明白,不论身在何处,都是无用。
非把明达留在身边,或许连正院的事,她都能一句一句再告诉老太太……
罢了。
就顺着老爷这一次吧。
真把老爷逼急翻脸,对孩子们也没好处。
而且,她恰是还有一件好事没说。
温夫人便笑应道:“好啊。正好明达愿意和三丫头亲近,搬出去了,她们姊妹也好见面。说起来,老爷好像还不知道,明达把从阳要来的话说给老太太那天,还是三丫头替她遮的谎。她们说要去三丫头屋里坐坐,我便没大在意。后来三丫头也没来和我说明达没去。”
她感叹道:“谁知我一个没在意,这两个孩子就惹出这么大的祸来。”
安国公没想到自己又被反将了一军,只能忍气说:“这怎么又是明德的错?她也想不到她姐姐是去说这些!”
温夫人便笑着反问:“那明达也想不到,她和老太太说几句闲话,就能让老太太做下这么大一个‘好计策’。”
她紧接着又说:“若说明德是小孩子,不懂事,明达也就只比她大两岁,也还是孩子呢。”
安国公给憋得脖子都红了。
温夫人也就收了神通,笑道:“明儿我就给明达收拾院子。老爷吩咐的事,我能办的,哪件没办成?何况这件小事。”
痛痛快快地说完,她闭上眼睛,也不管身旁的安国公如何,高兴睡了一觉。
……
次日休沐。
清晨请安时,温夫人便说:“老太太已近大愈,明达也算好了,就从今日起,上午仍去给老太太请安吧。只是老太太毕竟上了年纪,将至花甲,夜间就让老太太肃静些,别去了?”
她看似在吩咐孩子们,其实是在问安国公。
与其等老太太坐不住了,又要和老爷说东道西来挑礼,不如她先把好听的说在前面,以后还都省了孩子们下午再走一趟。
安国公没甚可挑的,笑道:“是当如此。”
他看着孩子们说:“人生在世,忠孝为先,你们生在纪家,祖辈皆是大周忠臣,当奉祖辈先贤为楷模,不可对尊长言语违逆、心中不敬,败了家中历代声名。”
他着重看着纪明遥。
这也是安国公惯常对她的敲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