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队,周末火锅走起你去吗”
“噢,你们玩吧。”
“江队江队,市里举办羽毛球赛,咱队里的人都报了名”
“我有点其他事要办。”
熟悉的身影勾肩搭背,一个个散去,欢声笑语渐渐走远。
阴云层层集聚,潮湿水汽就像蛛网,覆盖在市局大楼的每一个角落里。江停穿过灰暗冷清的走廊,侧影在楼梯间一格格弯折拉伸,脚步声久久回荡。
他锁上办公室门,拉拢窗帘,独自来到办公桌后。几摞厚厚的资料从终年上锁的文件柜里抱出,写满了各种情报图表的笔记本被摊开,中缅地图上用红蓝两色笔迹标注了无数条隐秘小道;电脑屏幕出幽幽荧光,映照在江停坚冰般的侧脸上,勾勒出黯淡光影。
“你在做什么”听筒那边黑桃k笑着问。
“加班。”
“这么晚了,加班做什么”
江停没有回答。
通话对面的大毒枭也不介意,温和地道“我们有一批拆家被分局抓了,跟上次胡伟胜的事情一样,你想办法疏通下,别让蓝金的事被警方察觉。”
江停语气波澜不惊“好。”
他放下电话,然而就在挂断的前一刻,对面又传来黑桃k的声音“等等。”
“”
“你最近加太多班了,得注意下身体。你们市局附近雅志园有套公寓,一区b栋7o1室,是专门为你准备的,以后加班来不及的时候可以抽空去睡一觉,或者见人办事不方便,也可以过去那边处理。”
江停眉眼间没有一丝表情,说“知道了。”
他搁下了话筒。
偌大办公室恢复了静寂,桌椅摆设蒙着淡淡的阴灰。江停抬起头,墙壁白板上写着十多个人名,密密麻麻的利益箭头组成了蜘蛛网,最中心是个方框,贴着一张扑克牌
黑桃k。
他伸手慢慢地、用力地在牌面上画了个叉,钢笔尖随笔划变形,嘣
笔尖断了。
红墨水喷在蜘蛛网上,像几道殷殷血泪蜿蜒而下,无声地打在办公室地面上。
“总有一天,”他心里想,“总有一天”
日历被时光翻动,哗哗作响。
页面停留在了1o月8号。
明日交易时,所有大货及火力武装将运送至生态园基地红心q
接收人铆钉
屏幕上跳出窗口,显示信息送成功,江停终于抬手关上了电脑。然后他起身从洗手间里搬出早已准备好的手套、鞋套、抹布和清洗剂,开始有条不紊地打扫整间公寓,将自己曾进入这里的所有痕迹彻底消除,连一片指纹一根头一点dna都不放过。
明天过后,黑桃k将从地下世界销声匿迹,也不会再有人知道这世上曾经出现过一个红心q。恭州禁毒支队长江停和贩毒集团没有丝毫的联系,雅志园一区b栋7o1室将成为户主不明的“黑房”,被永远遗忘在这座巨大都市的角落,直到几年或十几年后随着拆迁化为废墟。
所有罪恶都将结束,一如噩梦从多年前的盛夏延续至今,终于随着时光彻底消失。
江停踏出公寓,关上房门,站在空无一人的楼道里。他最后回头看了眼门板上悬挂的7o1三个数字,仿佛某道沉重的锁链被斩断丢在身后,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深深呼了口炙热的气,步伐轻快地走向楼梯。
叮咚
江停摸出手机,是队里人的新消息。
江队,忙了半个月了,明天行动结束以后大家想出去喝酒,你来吗
一丝笑意浮现在眼底,江停输入“好”字,刚要点击送,想想又犹豫了。
他们会很惊讶吧,从来都冷淡拒绝的支队长突然要求加入聚餐,是不是显得有点奇怪
会不会尴尬呢会不会让所有人都感觉不自在
或者他们也只是随口一请而已,要不要等明天见了面,再试探着问问
“”江停的大拇指悬空半晌,终于把那个好给删了,认真地一个字一个字输入“明天再说”。然后他点击送,把手机装回了口袋。
楼道外新鲜的风裹着咸湿水汽,拂面而来。
江停双手插在口袋里,脸上不知不觉浮现出了期待的笑容,大步向前走去。
云层低垂,落叶飞旋,巨大天幕下的恭州市华灯初上。他就这么一直一直地往前走,穿过摩肩接踵的人海,穿过硝烟弥漫的现场,穿过轰然坍塌的烈焰与分崩离析的未来;他走过三年孤独沉睡的时光,伤痕累累的灵魂从地狱中苏醒,向恶魔扣下了扳机。
迟到多年的子弹呼啸着冲出枪口,掀起冲天血雾,喷洒在西南辽阔疆域之上。
这一次我终于办到了,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