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舰队可谓不告而战,可更让岛津光久郁闷的是,在将鹤丸城轰成残垣断壁之后,大明舰队竟一声不吭地开走了。
憋屈。
他是真的憋屈。
当初岛原之乱于长崎左近爆,方才继承藩主之位的光久果断选择了坐山观虎斗。
其后幕府大军接连战败,甚至连老中板仓重昌都死在了流弹之下。
面对这样的局势,幕府不得不征调大军,可那天草四郎便真如上帝的使者一般,逼得幕府专使松平信纲不得不选择围城锁困。
许也是对西洋人了解过少,被幕府以优势兵力困锁于原城之后,身为天主教徒的起义军竟痴心妄想试图让荷兰人前来救援。
要知道在西洋人眼中,利之一字才是最为关键的,就似那三十年战争中,明明是一帮子新教国家围攻信奉天主教的哈布斯堡一系,可在紧要关头,同为天主教国家的法国却还是果断选择了与哈布斯堡为敌。
此时以天草四郎为的义军与西班牙存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指望荷兰人来救却真是被痰气迷了心智。
最终,荷兰人在重利引诱下选择了炮击原城,内里的起义军却因同教兄弟的“背叛”而乱了方寸。
有了这么一遭,义军战力自是大幅下降,待城内粮绝之后,幕府军动数万人起总攻击,随即天草四郎及其属下义军全部壮烈战死,岛原农民起义便也宣告失败。
若按寻常想来,起义被平幕府便该腾出手来收拾在旁观望的岛津家。
可这一番幕府赢得实在太难,再加上朝外国势力寻求帮助所带来的不利影响,江户幕府的威望却在得胜之后遭到了重创,似岛津家这种实力强悍的藩主也愈不把将军放在眼里。
时至今日,南九州已然成了萨摩藩的天下,再加上琉球的臣服,他岛津光久俨然一国之主那般。
可虚妄终只是虚妄而已,大明的举动却给了这土包子重重一击。
大明舰队光明正大地来,等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又光明正大地走,一切都是那么流畅,那么自然。
就似随手拍死了一只讨厌的苍蝇,既没有必要停下来查看苍蝇的死状,也没有给苍蝇解释缘由的心思。
而他,岛津光久。
掌握了南九州岛、控制了琉球,甚至然让幕府将军都束手无策的萨摩藩藩主便是那只苍蝇。
这样的感觉不好,但却极为真实。
面对庞大的大明,就算他萨摩藩干出天大的事情也只可能会有惩戒力度的不同。
堂堂天朝大军又如何会与他这个番邦下臣多说什么?
两日后
江户湾
此湾处在一大片陆地的包裹之中,论及重要程度,它不但是躲避风暴的优质港湾,更是倭国本州岛的最佳入海口。
可就这是这么一片本该繁忙无比的港湾,却因德川幕府的锁国令而无有片舢入海,若不是大明舰队的到来,却不知何时才有挥作用的机会。
说起这锁国令却也得为德川幕府开脱两句。
德川家康不是个完全的锁国主义者,在创立幕府之后,他立即遣使朝鲜,并很快恢复了和朝鲜的邦交。
与此同时,他出于对军需物资和生丝贸易的需要,对展与西欧各国的贸易也很积极。
待到与西方关系极好时,他不但聘用了英国人三浦安针为外交顾问、贸易事务官,甚至还默许了西班牙传教士的传教行为。
可他终还是低估了外来文明对这小国的冲击,仅只十来年的功夫,天主教便似野火一般在九州等地汹涌蔓延,再加上英、荷两国将南美土着王国的惨状一五一十地告知德川家康,幕府很快便出台了禁绝天主教传播的命令,被称为“大殉教”的宗教迫害也随之展开。
这便是无有本生文明的坏处了。
中原王朝对待诸般教派素来都是许你传播便只一道旨意,不许传播亦只一道旨意,哪怕最为极端的灭教行动也只是强令百姓不得供奉,甚少生倭国那般大规模的迫害和屠杀。
不难想象,这般极端行为很快便蔓延至外交和经贸方面,到最后德川幕府除了允许大明与荷兰的商船在长崎停靠之外便直接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锁国令”便也逐渐落到了实处。
这样的行为,本质上是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而在国内施行了愚民政策,算起来与鞑子的闭关锁国没有任何区别。
在原本的历史上,大清被英国人用火炮砸开了国门,倭国人则是被美国人用数艘战船吓开了国门。
不过于这个时空。。。。。。。。。。。
“大帅,倭国的回使到了。”
张鹏翼前一刻还在兴致勃勃地看着麾下士卒捕捉海鱼,待听这声禀报立时便将注意力收了回来。
此时的他已经明白了沈廷扬所言到底落在何处,整个人意气风,哪里有半点将到台湾时的颓丧模样。
大前日他领着水师生生用小半弹药将那鹤丸城轰了个稀里哗啦,今日便已堵到了倭国幕府的门外。
虽说这与汉唐之时的动辄灭国相比还有不小的差距,但领大军至海外兴师问罪却是连太祖都不曾办到的事情,他这领兵军将怎么都能在史书里留下重重一道。
与之相比,银钱、官职似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哦?人呢?”
“回禀大帅,他们的船不敢进来。”
闻言,张鹏翼便朝着海岸的方向望了过去,一番仔细辨别之后才从外围战船的空当中寻见了一个“小舢板”。
身为天朝上国的将领,他自没有心情去嘲笑倭国的寒酸,待略一思量之后便许了倭国使者靠来,自己则往甲板正中走去。
陛下给的命令很清晰,惩戒萨摩藩只是附带而已,真正的目的是要从幕府身上剐出一层。
所以,他派出的使者只说要去向倭国国主宣读大明皇帝的旨意,至于为何来了江户却只是借道罢了。
半晌之后,一个身着倭国官服的中年人昂踏上了战船,待见大马金刀坐在甲板当间的张鹏翼便躬身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