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这京城最底下一层的淤泥里摸爬滚打过来,就算换上了光鲜亮丽的衣服,依旧洗不去身上的泥污,这些东西像是胎记,能遮盖住,但自己还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所以,正常人遇到这样的妾室,都会转身就走吧,暮挽也不想回去了,高门大院里面住着的,原来就是一群身不由己的疯子,和高高挂起的冷血之人。
今日义无反顾决定出门的时候,也没和夫人报备,回去难以解释,本来入侯府是想给自己博个前程,给九流找个退路,但这些人竟敢拿她干娘做借口来威胁,既然都已经这样了,也没必要回去了。
顾风晚什么都没说,缓缓走近,用干净的衣袖擦了她脸颊的血,而后把她整个人抱住,用力揉进怀中。
不知为何,暮挽的眼眶有些酸,这怀抱如此熟悉,她在沉寂的风中冷静了片刻才意识到,他还是想要她回去。
第一次有人如此坚定地选择她,哪怕自己最真实的一面暴露在他眼前了,还不知道她到底是何身份,他依旧没有转身离开。
可这像极了当年,那时的李逸也是这般,他也曾对着天地许下一世情缘,这好像又是一场注定以虚幻收场的梦境,到最后留下她一个人如同跳梁小丑。
她推着他的胸口,“别碰我了,我脏,我手上不止这些人命,我也不叫暮挽,我有我的……”
暮挽后面所有的话,都被他一个用力的吻堵了回去。
又不知多久过去,他才依依不舍的分开,额头相贴,昏暗的眼底涌动着光,顾风晚诚挚的告诉她。
“以后这种事我来做,人命我来沾,你的安全我护着,我不要你再以身犯险。”
“跟我回家好不好,我帮你洗了这些血,帮你报了这场仇。”
孤巷血海,吹起簌簌的风,静无一人的街道飞起栖息的老鸦,拍着翅膀绕着巷口,落在浓密的高树绿叶后藏着,浑圆的眼睛盯着他们。
风卷起她款款散落的头发,如瀑青丝随风抚上他的侧脸,不戴簪环,衣衫带血,她再也没了在他眼前故意装出来的柔弱。
顾风晚想替她挽起这头发,眼前人却又冷笑一声,颤着的睫毛下流转的一双眼睛,氤氲了些雾气,黑沉沉的依稀闪着泪光。
“顾风晚,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想清楚再做决定。”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看着决绝,心中却还是在期待他和李逸是不是不一样,不会弃了她后,又把她贬入万丈深渊。
他沉默着,把暮挽抱的更紧,那满身的血污落在眼底尽是心疼,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她这些年来变成如此模样。
时间已经过去九年,她把他忘了个一干二净,到如今都没想起,如今还要把他拒之千里。
只是顾风晚一直没回答,暮挽的心始终悬着七上八下,她觉得,眼前这男人好歹也要给个准话吧,就这样算个怎么回事。
她想挣扎出去,却又被紧紧箍着,着实难受,僵持半天之后,顾风晚忍不住问她。
“怎么了?不舒服吗?”
暮挽抬眸看他,“还要不要我,说个准话,不要的话我绝不纠缠,今夜之事也和你没关系,都是我一人……”
他叹气,打断了她义愤填膺的话。
“我一直都在求你留下。”
“哦,”暮挽点点头,“知道了,宵禁要到了,走吧,回去吧。”
她脱了全是血的褙子扔了,上身只有个小吊带,抬脚跨过尸体,提着都是血的裙摆往马车那边走,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干脆利落的就过去了。
角落里的朱三爷无语,他看向十三娘,“她肯定一直都想回去的,嘴硬,又犟又倔,上辈子肯定是个驴子。”
十三娘白他一眼,朱三爷嘿嘿一笑,换了话茬,“不过这顾西侯真不错,我认了这妹夫了。”
这点十三娘倒是赞同,她也挺喜欢这个男人的,配得上小妙,却还不忘纠正他。
“廖二爷隐退,九流小妙就是老大,你要叫他姐夫。”
朱三爷:“……”叫不出口。
暮挽到了马车边,守着的谢渊藏看清之后立马转了过去,不敢多看一眼,暮挽无所谓,敲了敲马车的车身。
“兰苕下来吧,马车没法坐了,你把带出来的银票都给车夫,足以赔偿了。”
车夫战战兢兢的在里面答话,“不要这么多,给了死去的马的钱就够了,明日还烦请姑娘来拿回押金。”
暮挽掀开帘子摆摆手,“不用,押金送你了,拜托你隐瞒今日之事的报酬。”
车夫在里面缩着,闻言正要探头看她,暮挽只觉得肩膀一凉,一件巨沉的圆领袍瞬间把她整个人给裹住了,娇小的身子差点被压垮。
顾风晚在后面扶着她身子,出声提醒,“以后每顿多吃点。”
兰苕听到这声音,又惊又喜的看着外面,揣着剩下的钱下了马车,正惊喜的时候,对上了暮挽这半张脸都是血的脸,吓得一抖,脚一滑摔了下来。
谢渊藏听到动静,转头眼疾手快接住了,这姑娘却垂着他挣脱开来,足足退了好几步远离他,关切的看向她的小娘。
“这……这血……”
暮挽抬手擦了一把,“哦,别人的。”
谢渊藏多看了一眼自家将军,发觉他如今看着小娘,眼睛里面只剩下宠溺了,敢情刚刚那小娘杀人的血腥的场面,他是一点都不记得了啊,对待家里其他夫人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子的。
事态已经平息,刚刚的人已经过去打扫地面,一桶又一桶的水泼过去,清洗着那些污秽,天色已晚,顾风晚拉着暮挽道。
“我在外有处房产宅院,离这不远,今晚先歇下吧,明日再回去也不迟。”
暮挽点点头,今夜她本来就不太想回侯府,一身的血没法短时间处理干净就算了,重要的是,她的心有点乱,需要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想一想。
这边又叫了两个人帮衬着车夫,顾风晚一手牵马,一手拉着暮挽往宅院走去,身后跟着兰苕和谢渊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