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小女孩死了。”谢时玉把头垂下去,嘴唇紧咬,做了好几次心理建设才继续,“她还这么小……其实本来已经想放弃了,但她太小了,在这个世界什么都没看到过就回去太可惜了,我就想再试试。出血止不住,一直在联系血库调血过来,21个小时,严防死守,功亏一篑,到最后还是没救回来。”
韩珉没说话。
谢时玉苦笑一下,声音抖得无法连贯,“其实之前看诊的时候我有点想法,但这种病情太少见了,不敢确定,只能先用药等检查,到后面还是晚了一步。失败了以后开始想,如果我胆子再大一点,如果我接手的病患再多一点,经历过类似的病情,就不会怀疑自己了。因为离成功很近,只差那么一点点,差一点点那个小女孩就不会死了。”
“你知道每一次抢救是什么感觉吗?每一次都好像把心放在油锅里煎熬,反反复复,有时候是猛火,有时候是小火,一点点的熬,熬到你心火俱灭,无悲无喜,魂魄都像是抽离了,只剩下一具躯壳。好的时候你能看到那根架在两座悬崖中间的细若丝的钢丝,但有时候就是不行,看不到就是看不到,你不知道是真的山穷水尽,还是你自己的问题。”
这些话说完后,很长时间都是沉默。
酒吧里还放着舒缓的音乐,偶尔传来其他客人的吵闹和碰杯声,这里那么嘈杂,可沉默还是震耳欲聋。
谢时玉说出这些,也不是为了听到什么安慰,这类的话听得太多了,他自己也可以讲给自己听。只是情绪被压抑的太久,需要一个释放的渠道,韩珉跟他的生活没有交际,听他倾吐完这些,不会带去太多负累。他不能给同事说,说这些给他们带来的负面情绪太重了。
无论如何,他没期待韩珉给予什么。
过了会儿,一只手伸过来碰了碰他的脸,“你要哭吗?”
谢时玉抬起头,正好迎上韩珉的视线,“没,没有哭”。
韩珉表情温和,“想离开这儿吗,这儿太吵了,我带你出去走走。”
谢时玉轻松了些,他本来还担心韩珉的反应,把脆弱的一面展露出来是需要承担后果的勇气的。但还好韩珉没有不知所措,没有别扭地做出关心又或者觉得他太玻璃心,一举一动还是很自然。
“你想带我去哪儿?”
韩珉拉了他的手站起来,“打个商量吧,谢医生,只要你不怕我卖了你,接下来的两小时你归我管。”
谢时玉愣了下,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拉着跌跌撞撞下楼。
醉醺醺的,全靠韩珉扶着他,他才在电梯里站稳。两人肩并肩挨着,韩珉比他高一些,突而鼻子挨近他头轻轻一嗅,低声说,“都是酒味,不好闻了,以后少喝点酒行不行?”
谢时玉没回答,他努力睁大眼看着前方,电梯空间狭小,和韩珉肩膀靠着的地方一下变得很烫,韩珉的气息充斥了他的感官,也许是拍摄的关系,韩珉今天少见的洒了香水,玫瑰乌木,有一点甜味和厚重的层次感。
无孔不入地往他知觉里钻,谢时玉本来头就晕,现在更晕了。
走出商厦,被夜晚的凉风一吹才好受点,两腮的热度褪下去几分。
两人都喝了酒就没自己开车,韩珉叫了车扶他坐进去,到江滩下车。
车颠了一路,有很浓的汽油味,谢时玉难受的不行,抵着车窗皱眉。半途的时候,韩珉伸臂把他揽过来,让他靠着自己,鼻腔里的气味变了,谢时玉才平静一点。
但从车上下来没走多久,仍然觉得反胃想吐,谢时玉强忍着找了个垃圾桶,弯腰对着吐了个昏天黑地,把喝下去的酒都吐出来了。韩珉给他买了矿泉水,让他漱漱口。
胃吐干净了,喝了水,又吹了风,整个人被从里到外折腾一通,谢时玉感觉好受许多,灵台也清明。
他直起身又喝了半瓶水下去,人精神了,看向韩珉,眼睛因为刚刚吐过而红通通的,“让你看笑话了,你别把今天的事说出去。”
韩珉从口袋里掏出纸巾给他递过去,“现在反应过来了?可惜晚了,我都录像了,不能轻易删的。”
谢时玉接过纸巾擦了擦嘴,单手拿着矿泉水瓶,尴尬地笑了笑,“行吧,你想怎么敲诈勒索都随你,我认错认罚。”
“你觉得我该怎么罚?”
谢时玉一时接不上话。
韩珉挑眉,“一个亿买回去?”
“狮子大开口啊,那还不如让我直接卖身给你打工一辈子。”
“这主意不错。”韩珉笑笑,“不难受了?”
“嗯,谢谢,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