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以来,她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他们,想起吴镇,可是从来没有梦见过。
她记得史铁生曾经写过这样一段话:一旦有一天我不得不长久地离开它,我会怎样想念它,我会怎样因为想念它而梦见它,我会怎样因为不敢想念而梦也梦不见它。
如今,她算是体会到了。
披萨端来了,晶莹透亮的果汁也端上来了,易嘉言还点了意面和小吃,洋葱圈、嫩牛卷都是南桥从来没有见过的,更别提吃过了。
她咬了一口易嘉言递来的披萨,喝了一口冰冰凉凉的果汁,头顶是暖黄色的灯光,身侧是亲切交谈的人们,就连空气里也充斥着食物香气。
这一切,都是她从前连想都不敢想的。
可是在这一刻,她忽然想起了从前。从前的晚自习前,她总会听到教室门口有人叫她:“南桥,大门口有人找!”
她拉着沈茜一起跑到学校大门口,门外站着靳远,一手拎着一只饭盒。
他从大门的栏杆缝里小心翼翼地把饭盒递给她:“小心烫。”
沈茜笑嘻嘻地接过一盒,俯身猛地一闻,开心极了:“是阿婆的牛肉面!”
靳远也不说话,站在栏杆外看着她们,连笑也是很浅很淡的那一种。
那些年里,这样一碗简简单单的牛肉面便是南桥最大的满足。
可是如今,她一个人坐在繁华的城市里吃着昔日不曾肖想过的美味,身边却没有了昔日的伙伴。南桥吃着吃着,忽然觉得难以下咽。
易嘉言察觉到了,问她:“怎么,不好吃吗?”
她胡乱摇头,声音黯哑地说:“很好吃。”
必胜客里总是光线充沛,头顶的那束灯光打在南桥稚气未脱的面庞上,有的东西是无所遁形的。
易嘉言看着那个埋头一口一口吃东西的小姑娘,她似乎有些格格不入,拼命隐藏着少年的伤春悲秋,努力想要融入这样的环境里。
说不清是种怎样的冲动驱使着,他忽然很想帮她一把。
这样想着,他就真的伸手在她嘴边轻轻一抹,在她怔忡的眼神里温和地笑起来:“吃慢点,芝士沾到嘴角了,小吃货。”
南桥望着他,没有说话,嘴角被他碰到的地方有点烫。
易嘉言把披萨全部推到她面前:“慢慢吃,没人跟你抢。如果喜欢,改天我再带你来。”
他还似笑非笑地打趣她:“以前吃碗牛肉面就满足了,如今有这么多好吃的摆在面前,岂不是都要感动哭了?”
南桥的眼底有些发热,她看得出易嘉言在努力地对她好,像是真正的哥哥那样。而他笑得越温柔,她就越想哭。对亲情的缺失与渴望交替上演,整颗心都像在燃烧。
易嘉言在看清她泛红的眼眶时,没有再笑了,只是呼出口气,摇摇头:“还真是一点吃的就把你感动哭了,要不要这么没出息啊?”
南桥又笑起来,低头继续啃披萨,最后小声说:“谢谢你,嘉言哥哥。”
她其实很少叫他,总觉得这样的称呼太亲密了点,所以宁愿用笑容来打招呼,能避免叫人就尽量避免。
所以当她破天荒地主动叫他时,易嘉言还愣了愣。
灯光下,她虽低垂着头,但面颊是桃花一样的色彩,像是有火在薄薄的皮肤下灼烧。
他忍不住莞尔:“哦,原来一顿好吃的就能换来一声哥哥。”尾音上扬,他好笑地说,“看来今后得常常带你出来吃东西了。”
那抹桃花越来越艳,头却越垂越低。
***
四月底,就连黄昏的风也是带着些许暖意的。
南桥跟在易嘉言身后,沐浴在夜幕来临前的橘色光芒之中,仰头看着前面那个高高的身影。察觉到经过的人都会不自主地侧目看他,她不知为什么有了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南桥挺直了背,面上是一种“看,这是我哥哥”的自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