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天外之天
天上有月,皓月妖娆;地上有酒,酒香醇厚。
人间已是芳菲四月天,可这里依然是梅花最艳之时,花香四溢,混杂着酒香,让人不禁沉醉其中。梅花树旁坐着一人,一袭白衣长袍,坐在这月下,这梅边,举起那白玉的杯子,轻轻啜了一口,微微眯起双眼,倒似真的要醉了。
这里是方外之境,天外之天。
这人长得俊美异常,不输那天上之月,繁盛之梅。可这人却是个男人。
还是个没头发的男人。
曾经的寒山寺无心。如今的天外天宗主,叶安世。
月下独饮本就是寂寞的事,而且,竟然还下起了微微的细雪,叶安世伸手想接住那些雪花,可它们还没落到手掌便已融化了。他叹了一口气,微微地皱了一下眉,低头想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却发现落花飘入了杯中,于是莞尔。
风华绝代。
西墙之上传来了一声细微的声响,细微得就像是一朵梅花静静绽放的声音,叶安世听到了,似乎毫不在意,他将杯中的酒洒在了地上,抬头望向夜空。
大概是最后一个了吧。叶安世轻轻笑了一下,走到梅边,伸出白玉般的手指,捻起一朵梅花,默默地想着。
不知何时,细雪突然下得有些凌乱了,像是突然刮来了一阵风,梅树也开始摇晃。终于花落如雨,与那突然急速飘落的细雪交杂着,叶安世感觉眼前都被这花雪给弥漫了,面对
着突如其来的异象,他却一点都不惊慌,只是看着手中的梅花,默然不语。
突然一抹黑色刺穿了那些美丽的花雪,那是一把通体乌黑的刀,在刺穿那些花雪之时,乌黑的刀体发出了诡异的光芒,就在刀刃即将触到叶安世胸口的时候,他终于动了。整个人往后退去,之后轻轻挥了下手,那朵梅花便贴着那把刀朝着持刀者飞去。
那人一惊,急忙将刀收回,那朵梅花便从他的髯边擦了过去。
“据说黑刀月霖在杀气最盛的时候,会发出诡异的光芒。一别十二年,又见到这柄刀了。”叶安世站定了身子,笑了笑,“只是你不是李叔叔,李叔叔十二年前就死了。你是他的女儿?”
刀客一袭黑衣,以刀抵地,默然不语,凛冽的杀气虽没有刚才那么盛了,可是她周围的雪花却依旧飘得那般凌乱。
“小时候我是不是见过你?你叫李云烟?”叶安世想了想,轻声问道,他忽然想起年少时见过这个女子,那个时候她扎个冲天辫,总是气势汹汹的。如今成了一个俊俏的女子,只不过,也成了别人手中的一柄刀。
“段辰逸想要当天外天宗主想了十二年,培养了十二柄刀作为他的死士,称‘霖刀’。可没想到我忽然回来了,他逃了,留下了这十二柄刀刺杀我。前日来了四个,昨日来了七个,今日只剩下你一个了。你明知打不过,为何还来送死?”叶
安世慢慢冲着刀客走去。
刀客握紧了手中的刀,紧皱眉头。
“因为,你爱他?”叶安世停住了,忽然道。
刀客猛地抬头,手中黑刀再度发出了诡异的光芒。
叶安世却似乎全然没有看到一般,只是走回到那梅树边,轻轻叹道:“画雪山庄的梅花总会在片刻之间悄然凋谢,往往这时都会下着微微的细雪。阿爹还在世的时候,每年都等着看这片刻凋零的美景,他称这种景色为‘雪殇’,他觉得梅花凋零之时,雪也已然死去了。本来等了许久想看这一场‘雪殇’的,只是,你竟一刀将那些花都给斩落了。”
刀客看着那满地落花,不禁黯然,她年幼时常常见到那个被叶安世称为阿爹的男子在这院子里看雪,当时便觉得这男人本身就像是雪中的一道风景。刀客闭上了眼睛,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刀,叶安世并没有看清楚她是如何挥出那一刀的,但只是眨眼间,那道黑光便已经穿透那些落雪,朝自己袭来。
他轻轻一挥手,满地落花都被席卷而起,袭向刀客,那道黑色妖异的光便瞬间黯淡了下去。刀客感觉刀势一阻,再也无法向前,大惊之下睁开眼睛,却发现面前早已被落雪碎花所弥漫。
叶安世看着刀客晕倒在地上,走过去轻轻一挥手,拂去了她身上的残花。两个人从阁内走了出来,一个白发玉剑,一个紫衣浩荡。
白发仙,紫衣侯。
“把
她带下去吧,睡一觉醒过来,她就什么都忘了。十二柄霖刀现在都断了,至于要不要追杀段辰逸,就由你们去了。”叶安世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忽然吟道,“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白发仙抬了抬头,笑道:“不知宗主心中的故乡是哪里呢?是天外天,还是寒山寺?”
叶安世笑道:“你知道我父亲在入主天外天之前,是哪里人吗?”
白发仙愣了一下,摇了摇头:“宗主以前的事情,从来没有听说过。”
“是杭州,我四岁以前,随父亲在杭州居住。若说故乡,杭州才是我的故乡。”叶安世遥望着远方,“可我只记得家门前有一个湖,满塘碧水,湖边是一棵垂柳,我母亲总是喜欢在那儿对着湖面梳头。只是有一天早上,人们在湖边找到了她的梳子,却再也找不到她的人了。后来,我父亲就带我来了这儿。”
“他建了这座画雪山庄,当了天外天的宗主,后来统领了域外所有宗派。最后他入主中原,像是带着满腔豪情,可我却觉得,他并不知道自己真正想去哪里。”
“如果我没有记错,父亲其实是死在杭州的。哪里是故乡不重要,哪里有你在意的人,哪里才是真正的故乡。”
“所以无论是寒山寺,还是画雪山庄,都不会是我的故乡。”叶安世一挥手,地上的一片落梅飘在了手中,他放在鼻尖嗅了嗅。
“如果没有记错,宗
主曾说过,想要去海外仙山,天之尽头。”紫衣侯忽然说道。
叶安世点点头,笑道:“没错。想去那尽头看一看。又不是老头子,不会总想着叶落归根的事情。”
叶安世虽然不再自称无心和尚,也取下了身上的佛珠,却依然穿着那一身白色长袍,也任性地不愿意留头发,在折断那一柄柄霖刀的时候,也坚持着不杀一人。紫衣侯有时候会想,这样一个仁慈的人,真的适合当天外天的宗主吗?可也就是这样一个仁慈的人,却迅速获得了天外天上下所有门人的支持。有一些门内的老人说,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仿佛老宗主重回人间。
“宗主,关于你的那几个朋友,最近倒有一些新消息传来。”白发仙忽然说道。
叶安世愣了一下,笑道:“哦,他们最近怎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