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一闪,李持盈瞥了眼李白,便笑了起来。算起来,一别也有十年了。自那次匆匆一面后,李白便再没有与她有过联系。虽然时常能听到传来的新作,可始终未再见过。想想,当年倒也是她有所亏欠。如果那时候不是因为阿姐,她也是该履行承诺向三郎哥哥举荐李白的。
转目望着含笑望他的李隆基,李持盈温言道:“三郎哥哥可曾拜读过十二郎的大作,浪漫豪迈,确有鬼斧神工之妙。最难得的,是他有为国为民之心……”掩面而笑,她低声道:“从前在蜀地时,他的雄心壮志便让臣妹印象深刻。”
“是吗?”李隆基淡淡应着,默然审视着李白。
可偏偏就在这时,李白却挺胸抬头,毫不掩饰怨意地冷言道:“不敢当,公主贵人事忙,又岂会把某这样一个文人放在眼中呢?”
李持盈闻言,只是一笑,知道李白仍有怨气。也不解释,她转目望着李隆基,见他皱眉,立刻便笑道:“三郎哥哥,李太白确是一个人才,臣妹还要恭喜皇兄得了一位栋梁之才了。”
李隆基看她一眼,没有说话。沉吟片刻后才道:“既是诗文了得,便赐李卿入翰林院,供奉待召吧”
乍闻翰林院,李白现出惊喜之色。立刻便跪下叩谢皇恩,却没有留意到李持盈闪过一丝阴郁的眼神。
翰林院,说来好听,聚集全天下最有才华的文士。可说到底,不过是些闲人。就算是之后成了大学士,也未必成更上一层。何况……
转目望着李白惊喜交加的面容,李持盈把想要说的话咽了回去。这时候的李白,与当年那个放言要为百姓为官,造福地方的少年已不再是一个人。一方面不屑权贵,一方面却又为能得到赏识,成就功名而开怀。何苦矛盾?可这样的矛盾,却又是大唐所有文人都具有的特质。清高与权势,想要同时握在手中是何等困难?
从南内出来,李持盈原本想招呼李白一聚的,可李白遥遥相望,却是施了一礼,便转身离去。气得朝光直跺脚,要不是有所顾忌,怕要当场揪住喝问了。
李持盈倒是不介意,只是轻笑。回头见到王维时引此为玩笑。王维却只是笑,笑容较往日格外灿烂。
有很久,没有看到王维这样的笑,不再是透着脱俗于世外的清淡,而是带着得意。
“或许,在诗歌上我未必能超过那李太白,可是至少,我有一样,是他再也比不上的……”微笑着,王维抬眼望着李持盈,瞬间目中尽是柔情。
虽然情已淡,更多的是脉脉温情,可李持盈在这一刻还是大受感动。不论如何,哪怕情逝,可记忆却始终无法消融的。
只是,王维虽说得暧?昧,可李持盈却从不觉得她与李白真有什么不可对人言的情愫。既然李白表现得冷淡,她自然也不至于去贴他的冷面。
虽然这一年里,成为翰林供奉的李白很是在长安风光了一阵,可她却仍不冷不热地远远望着。可是,命运,终究还是让他们有所纠葛……
唐史中不可揭过的一页(上)
对于李白来说,天宝二年,是他一生中最风光的一年。这年的春天,他终于如愿以偿,成为大唐皇帝的宠臣。
因着备受推崇的诗才,几乎每次宫中盛宴,李白都会成为座上宾,作出脍炙人口的诗篇。一时间,风光无限。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是以“七宝床赐食于前,亲手调羹。”恩宠之甚,胜过众多文臣。
可是,这样的风光,也不是人人都可承受得起了。尤其是生性狂狷的李白,与人交往多有疏慢,在不经意间就已经得罪了许多人。更何况,他如今的风光,早就已经让人嫉恨交加。
这日,春光正丽,南内中的龙池之畔,牡丹盛放,丝竹清扬,舞影翩翩。景妙,歌妙,舞妙,香也妙,如此春色,令坐在沉香亭中的众人无不笑容满面。
待歌舞稍歇,李隆基便笑着招呼一旁的李龟年,笑道:“龟年,且唱支曲来听,朕这几日没听到你的歌喉,便似少了些什么。”
李龟年是梨园中的名伎,一向受宠,故而说话也便随意几分。听到李隆基赞他,他却淡淡笑应:“臣还以为大家近来听那位永新娘子的清歌妙声,早厌了臣的一把破锣嗓子呢”
听他这样自嘲,在他身后五步之遥的那名年轻歌伎便笑了起来。声若玉笛婉转,又如夜莺轻啼,竟是动听之极。看着李龟年,她柔声道:“李师傅又在说笑了,若您的嗓子也是破锣,那这世上还哪里有善歌之人呢?就是和子,也要不敢再开口唱歌了……”
李龟年一笑,看看这年轻貌美,与公孙大娘之徒李十二娘并称梨园二秀的许和子,眼中也露出赞许之色。
这来自永新小地的乐工之女,的确是这些年来少见的歌伎。怕是以后大唐中,再无能胜过她的歌者了。
虽然当着李隆基的面相互谦虚,可李龟年取琵琶在手后,整个人便都似不同了。抱着琵琶,他坐在胡床上,拔动琴弦,忽然朗声唱起:“红豆生南国……”唱的却是王维的一曲《红豆》。
李龟年向来喜欢王维清丽的诗作,所以在李隆基面前也常演奏王维的诗。可今日这一曲《红豆》唱出,李隆基却是淡淡皱了下眉,转目望了眼正与杨玉环低声说笑,似乎全无异样的李持盈。便淡淡道:“王卿的诗的确清丽可人,可是到底不是新诗……啊,对了,不如还召了李供奉过来填曲新诗唱来听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