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秀攥着那两串还带着温热的铜钱,眼见着爹爹走远,心里不由得又酸又涩,她的眼圈红红的,刚转过身,就见邵元毅已是从里屋走了出来。
“夫君,这是爹爹给我的。”香秀将那两串铜钱递到了邵元毅面前。
“既然是给你的,你就留着吧。”邵元毅开口。
香秀摇了摇头,因着方才哭过,脸上的泪痕仍是清晰可见,她看着邵元毅的眼睛,轻声道了句:“还是夫君收着吧。”
邵元毅向着她看去,香秀刚刚流过泪的双眸如秋水般澄澈,她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己,似是生怕他会嫌这铜钱少,不愿要一般。
“为何要给我?”邵元毅沉声相问,他的耳力极佳,方才虽是在里屋,但香秀与陈老汉的对话还是让他听了个清楚,陈老汉分明是要香秀自己留着这些铜钱,不要让他和俞氏知晓,倒不知他这小娘子为何没有听父亲的话,而是眼巴巴的将这些铜钱送到了他面前。
香秀垂下目光,纤长的睫毛微微颤着,在白嫩的脸庞上投下淡淡的光影。
“夫君为了娶我,已经花了很多银子了,爹爹给我的钱,本就该让夫君收着的。”说完,香秀顿了顿,又是补了一句;“再说,夫君才是当家的。”
最后几个字,香秀的声音很小,话音刚落,她的脸庞就是微微一红,在谷米村,男人是当家掌舵的,虽说也有些小媳妇爱存点儿私房钱,香秀却全然没这个心思,她长到十六岁,也没花过钱,也花不好钱,还是把钱全交给邵元毅来的安心。
邵元毅看着她清秀纯美的样子,香秀的皮肤本来就白,那一抹红晕只衬着一张小脸白里透红,在烛灯下瞧着,竟有几分柔媚。
“娶媳妇,哪能不花钱?”邵元毅声音低沉,一语言毕,便是扬了扬唇,那铜钱他也没要,只牵过了香秀的手,打算带着她回屋睡觉。
听得他这样说,香秀有些惊诧,抬头一瞧,就见邵元毅的眼底分明是含了两分笑意的,他的眼睛乌黑如墨,那两分笑意揉在其中,倒是让他过于坚毅的五官温和了不少。
原来,他笑起来,是这般的光景。如同春风拂过大地,让人心折。
香秀有些看的呆了,直到邵元毅的目光扫来,香秀才回过神,轻轻的吐出了一句话来;“夫君,你笑起来很好看。”
邵元毅微怔,继而又是一记浅笑,抬起手,抚了抚妻子的脸庞。
嫁过来两日后,香秀渐渐习惯了新媳妇的日子,邵元毅平日里虽然话语不多,但对她却是实打实的好,尤其是这两日香秀的手要上药,他便包揽了家里所有的杂活,一直没让香秀的手沾水。
每逢想起来,香秀都有些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自己会这样命好,竟嫁了个如此体贴的夫婿。
依着谷米村的习俗,新娘子过门三日后,是要去娘家回门的,可香秀一想起俞氏,心里便是一个哆嗦,即便如今嫁了人,可到底是在俞氏身边待了十多年,也被她打了十多年,只要想着回娘家,回到俞氏身边,香秀都是心惊肉跳,那个家,她是真的不想回了,也不想再看见俞氏。
邵元毅似乎也没有带香秀回门的意思,早起,两人一道吃了早饭,香秀心里藏不住事,一餐饭只吃的心不在焉,时不时的抬起眼睛,往邵元毅身上瞟。
“看我做什么,好好吃饭。”邵元毅有些无可奈何,一双锐目向着自己的小媳妇看去。
香秀放下了筷子,小声道;“夫君,按着老礼儿,咱们今天要去我娘家的。”
“你想回去?”邵元毅沉声开口。
香秀连忙摇头。
“这就是了,既然你不想回去,咱们就不回去。”
香秀的手绞着自己的衣角,又是小声说了句;“可是这样,村里的人会说闲话的。”
邵元毅瞧她跟个孩子似得,忍不住哑然,“咱们过咱们日子,不用管别人说什么。”
香秀闻言,心里顿时一震,她向着邵元毅看去,男人的眼底,是一片的坦然与磊落。
香秀细细想来,也觉得自己夫君说的有理,她微微抿了抿唇,只端起了自己的碗,接着喝起了粥。
再说俞氏今儿起了个大早,啥事也没做,眼巴巴的等着邵元毅与香秀来家回门。在谷米村,按着规矩女儿女婿回门时是不能空着手的,旁的不说,怎么也要带些鸡鸭鱼肉,酒水点心的,再说那邵元毅平日里虽然怪里怪气的,但冲着他能拿出二十两银子,可见也不是个穷主儿,说不准还是个不打眼的富户,自打香秀嫁过去,俞氏便盘算着三日回门,邵元毅会送些什么来,岂料到了回门这一天,俞氏从早等到午后,甭说鸡鸭鱼肉,就连个人影儿也没瞧见。
俞氏本就是个泼皮,这些年又一直拿捏着香秀,使唤惯了的,本想着这丫头三日回门定是会乖乖回来,她可是还积攒了一大盆衣裳,等着香秀回来洗的,谁知道这臭丫头嫁了个人,竟不把她放在眼里了,就连这三日回门,她也敢不回来。
俞氏越想越是窝火,眼见着日落西山,还是不见邵元毅和香秀的影子,又加上被街坊挤兑了几句,俞氏心里的火更是“蹭蹭蹭”的往外冒,她先是在家和陈老汉闹了一场,继而又在自家门口破口大骂,直骂香秀狼心狗肺,嫁个男人就把娘家给忘了,和那邵元毅刚好一对,瞧起来就是狗屁不通的,尽做些没情没理的事儿云云。
骂了半晌,俞氏仍不解恨,偶有街坊看不过眼,上来劝个几句,也是让俞氏给骂了回去,眼见着天色擦黑,邵元毅和香秀看样子是真不会回来了,俞氏恨得银牙紧咬,又是骂了陈老汉几句,方才向着邵家赶去,意欲找邵元毅和香秀理论。
俞氏闹上门时,香秀正在灶房做着晚饭,就听自家院门被拍的山响,俞氏的声音已是从院外钻了进来。
香秀听是俞氏来了,心里顿时打起了鼓,她不安的擦了擦手,听着俞氏在院外喊得实在是厉害,只得上前把院门打开。
“娘,您来了。”香秀自觉理亏,又因着刻在骨子里的惧怕,刚见着俞氏,一颗心便是拴紧了。
“哟,还知道喊我一声娘呐?”俞氏一记冷笑,一语言毕,便是眼尖的瞧见了香秀身上的新夹袄,看那料子,俞氏也晓得是好衣裳,不免更是不忿,一双眸子圆睁,双手掐腰,也不进屋,直接在邵家门口嚷嚷开了。
“这左邻右舍的都出来瞧瞧,给我老婆子评评理!”俞氏叫嚷着,一手指向香秀;“你自己说,今儿是啥日子?啊?这三天回门的规矩,老娘是没教过你还是怎的?你是没吃过猪肉还是没见过猪跑?旁人家的姑娘三天回门你瞧不见呐?你来这一出,你让我和你爹这两张老脸往哪放?咋,你嫁了人,翅膀硬了,就连爹娘也不放在眼里了?啊?”
俞氏本就是骂架的好手,这一番话只说的又急又密,竟让香秀无从招架,听着动静,住在邵家周围的一些街坊也是循声赶了过来,瞧着这一幕,便有几个婶子上前,想将俞氏劝走。
俞氏一把就将那几个婶子的手甩开,仍是对着香秀骂道:“老娘辛辛苦苦的把你养大,没功劳也有苦劳,你这边刚嫁人,就想把老爹老娘给甩在身后啊?你咋这样狠啊?”
眼见着俞氏闹腾的厉害,诸人皆是七手八脚的劝着,见人越多,俞氏反而闹腾的更是起劲儿,香秀脸庞涨得通红,手指紧紧的攥着门框,刚喊了一声“娘”,便被俞氏打断;“喊谁娘呢,我可当担不起!”
香秀性子怯弱,又一直惧怕俞氏惯了,正不知要如何是好时,惊觉腰间一紧,回头一瞧,是邵元毅出来了,他的大手揽在了她的腰上,将她带到了自己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