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存在感非常强的人。
即使他从半空掉下来、身上满是伤口,在昏迷中也痛苦地闷哼着……但在他出现的一瞬间,谁都无法忽视他那极强的存在感。
现在,他的存在感却好像要消失了。
他还在那里,但罗敷却有点感受不到他的压迫了,他看着罗敷,就好像在看着他自己……罗敷陌生而困惑地看着他,他就好像连自己也消散掉了一样,碎成了一堆眼泪的形状,好似连拼都无法再拼起来。
他明明在那里,却又好像不在了。
罗敷的心里莫名涌起了一种奇特的感觉……有点悲伤、有点难过,她的眼眶莫名其妙地变红了,手上却用了点力气,把自己的手腕从对方的手中抽出来了。
他跪在原地,一动不动,依然在看她。
在他睁开双眼的一瞬间……在他的双眼捕捉到他的一瞬间,他的肉体就好像变成了一具空荡荡的躯壳,他的灵魂和他的思念都与她紧紧地相连,令他再也瞧不见任何东西了。
她一句话杀死了他的灵魂,但他却固执且凶狠地不肯去死。
罗敷突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连她自己也不明白,她究竟为什么会叹气。
罗敷说:“你身上在流血,要不要紧?”
对方灰色的瞳孔又亮了起来,充满希翼地看着她,嘶声道:“我没事……”
他……好像又……努力把自己拼起来一点点?
可是看到罗敷那略带警惕的眼神,他下眼睑的肌肉又因为痛苦而抽搐了一下,那双死灰色的眼睛里出现了颓恨、凶狠、委屈和悲伤的情绪……罗敷似乎看到了一双耷拉下来的耳朵、和沮丧到了极致、夹着尾巴的样子。
罗敷:“…………”
为什么搞的我好像是个坏人一样……
罗敷说:“身上的伤口,我帮你拿医药箱来。”
她站起身,去翻医药箱,她一转身,就觉得他的目光一直牢牢地黏在她的后背上,像是什么软体动物的触手一样,饿到极致一样地缠住她。这个人实在太奇怪,怪到让她觉得,他身上只有一半是人,另外一半……是什么不知名的奇怪东西一样。
她带着医药箱回来,非常下意识地命令着他:“脱。”
而他也非常下意识地服从她,立刻把手摁在了自己的腰带上,完全忠诚地执行着她的命令,露出了精悍的强壮的上身……然后罗敷紧急叫停!
罗敷:“不许继续了!”
男人的手立刻停了下来。
罗敷板着脸:“过来。”
男人死死盯着她,让她产生了一种被饿到极点的野兽所盯住的感觉,但是他竟依然很乖,像是一只乖乖小狗一样走到她眼前……唔,就是这只乖乖小狗好像有点太大只了,他的影子打下来,完完全全地将她笼罩。
罗敷坐在沙发上,拍一拍她旁边,男人立刻坐在了她旁边。
罗敷去查看他身上的伤口。
伤口很多,都是刀剑伤……横亘在他苍白的身体之上,好像很骇人的样子,但大都是皮外伤,不打紧的。
就是身上血不少,看着不大干净。
罗敷于是找了块干净的湿毛巾,轻轻帮他擦了背,毛巾擦过殷红的伤口,她瞧见他分明的背肌在瞬间收紧了一下,可他的侧脸却仍然连一丝变化都没有,仍然在死死地、警惕地盯着她,好像生怕她跑了一样。
罗敷:“…………”
罗敷随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这句话简直比毛巾擦过伤口对他造成的伤害还要更大……他浑身的肌肉忽然紧紧绷起,忍不住地发抖,就好像一根鞭子重重地抽打在了他的身上,而执鞭的人……正是她。
番外五(二更)
“荆无命。”
他说。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依然紧紧地盯着罗敷,不加掩饰地想从她身上得到正面的反馈。她是个手持鞭子的人,已在他身上恶狠狠地抽打了很多次,将他抽得鲜血淋漓,浑身是伤……可是他还要爬过去,还要往她身边凑。
罗敷:“…………”
罗敷不自然地别开了她的视线,落在了茶几上的透明玻璃杯上,玻璃杯倒映出了他的一只手,手指骨力凸出、似有青筋在暴起,不正常地蜷曲着。
罗敷咳咳了两声,转移了话题,道:“背上都是皮外伤,不用包扎,你看胳膊上要包一下么?”
荆无命的目光死死地纠缠着她,像是一只鬼。
半晌,他的咽喉里才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声音,慢慢地拿起了绷带,胡乱在自己手臂上的伤口上乱缠一气,冷冷地说:“好了。”
罗敷:“…………”
罗敷眼睛一瞪:“这叫好了?”
荆无命抖了一下……罗敷皱了皱眉,莫名其妙觉得他似乎很喜欢这种被她凶的感觉,忍不住骂道:“……你这变态。”
荆无命:“…………”
荆无命闭着嘴,一言不发地捱了这一记骂,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似乎受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刺激……亦或者是从她的态度中看到了熟悉的东西,浑身上下都在一瞬间被激活,好像等着要扑上来抱住她。
罗敷:“…………”
罗敷的潜意识居然觉得安全得很。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有这样的自信,自信他绝不会做任何违背她意志的事情。
她的身上有点发软,那是一种被过度的兴奋鞭打全身的感觉,她坐在这里,坐在自己安全、舒适的家中。身边却有一只野兽般的家伙在对她虎视眈眈……这是安全状态下的刺激,这是一边身体打颤、一边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