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提到杨襄,萧蕴龄想起一事,问道:“姐姐,如果姐夫受伤了,你会作何反应?”
“你二姐夫一介文官,如果他受伤了,我肯定担心他官当到头了。”萧蕴文说笑着,见萧蕴龄一脸认真地思索她的话,遂正色道:“前几日他早出晚归,你见过我的模样,如果他受伤了,我的反应会是那时的十倍百倍。”
她嫁给杨襄,除了对现实的考量,也少不了他们互相爱慕的原因。
萧蕴文见惯了府中王妃与姨娘因为各方利益而不得不妥协的例子,她无法忍受在无爱的婚约中渡过漫长一生,因此她在父亲将自己当作联姻工具前,出格地怀上孩子。她宁愿为自己赌一次,也不要嫁给一个只看到她身份的陌生人。
萧蕴龄将手中的书籍仔细放在书箧中,顿时发觉自己昨日的做法不像一位爱慕沈策的女郎。
即使她沉沦于欢乐中,也应该克制着表示对他的担忧,她的反应太平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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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百山将人迎进山居,他端上茶水点心,“主子快要回来了,郡主再稍等片刻。”
萧蕴龄应了一声,“昨日的点心多谢吴管家,我很喜欢。”
“这些是我应该做的。”
他很快便离开了,萧蕴龄独自端坐在书案前,她注视他离开的背影,对他与宫中长公主的渊源感到好奇。
吴百山是长公主赐给沈策的,其他人认为这位宦官是行监视之职,但萧蕴龄所见的,吴百山只是遵从长公主命令中所说,尽职照顾沈策起居。
他虽然是宦官,但一身的气度不像是出身寒微。宫中奴仆,除了贫寒人家的孩子,便是受家族牵连的罪奴。
长公主最爱牡丹,而她不止一次看见吴百山编织牡丹花环……
沈策进门便是看见萧蕴龄蹙眉思索,面前是摊开的策论。
他的书房中只有一张书案,吴百山在旁边添了椅子,萧蕴龄端正地坐于案前,规矩地不去触碰桌上的其他文书。
看到她的装扮,他眸光不易察觉地晃动了一下,比起上次她出现在书房中,此时她的模样无疑更符合他的喜好。
“你不用议政献策,何须学习这些。”他拿起萧蕴龄面前的策论,上边洋洋洒洒地谈论养兵用兵之法,她不曾接触过军队,这些对她来说过于晦涩了。
“长公主让我多看些书。”萧蕴龄抬头可怜地看着他,求助道:“可是我看不懂,你能帮帮我吗?”
他抽下架子上的另一本书籍给她,“不懂问我。”
沈策坐在桌案的另一边,他刚从宫中回来,有着其他事情。
萧蕴龄想起今日到来的另一个目的,她起身绕到他身边,凑近了去闻他身上的味道,果然还有谈谈的药味藏在衣袖间。
“你身上还有药的味道,我想看看你的伤口。”她声音担忧,尽职地扮演合格的爱人。
沈策按住萧蕴龄要拆他蹀躞带的手掌,他直视少女忧愁的美目,语气疑惑:“昨日不见你如此忧心,过了一夜反而要哭了。”
“昨日你虽说是小伤,可我回去后思来想去,总归是放心不下,梦中都是你受伤的场景。”萧蕴龄诉说着,仿佛仍被困在梦魇中,她试图挣扎被桎梏的手掌,动作很是焦急。
见沈策没有松手的打算,她向他走近一步,因为不知道他身上的伤口在哪里又退缩着不敢碰他:“你不要让我担心。”
时间好似停滞了,萧蕴龄不知道他为什么拿陌生的目光盯着她,似乎是审视,又好似动容。
“替我换药罢。”沈策松开她的手,牵着她进入屏风之后,那里有着供人休憩的床榻。
从菱格照入的光线经由绢布屏风的过滤,不过于强烈,又能让她清晰地看到褪下衣袍后的身体。
萧蕴龄蓦地有些拘谨。
褪下的白色里衣沾着星点血迹,他的后背肌肉匀称,线条流畅,但在陈旧的伤疤上,新的伤痕遍布其上,纱布被剪开后,萧蕴龄看到了还未结痂的伤口。
她认出来那是鞭打出来的伤痕。
“哭什么?”
沈策指腹擦去萧蕴龄眼下的泪水,心情比昨日好了许多,嘴角噙着笑注视着她。
萧蕴龄这才发觉自己流泪了,她眨眼逼退泪意,声音中还残留着微弱的哭腔:“谁打你的?谁能鞭打你?”
“我父亲。”他不愿意多言,将一旁的伤药递给她。
萧蕴龄知道他与武安侯关系不睦,但没想到武安侯会对他毫无留情。
她有心问他为何懦弱地接受父亲加诸在他身上的伤口,但旋即想起自己远在永州的姨娘。
萧蕴龄安静地给他又裂开的伤口上撒上伤药,她数了数,有十道。那些其余的陈旧痕迹,她看着也像是出自他父亲之手。
他无力反抗他的父亲吗?
萧蕴文劝导她的话又一次浮现在脑海中,失去武安侯世子的身份,沈策还能如此风光吗?
如果她嫁给沈策,是否仍要面对不喜欢他们的公婆,如果他们为难她,沈策愿意为了她忤逆父母吗?
白色的绷带绕过沈策身前,她仔细地将伤口包扎好,又凑在沈策身前给绷带打结。
微光在她浓密睫羽下投下如扇的阴影,她呼吸间的气息洒在他的脖侧。
落于脸颊的触感令萧蕴龄疑惑地抬眸,男子冰凉的双唇眷恋温柔地压在她的唇瓣上,她跪坐在蒲团上,在鸟鸣中听到了砰砰心跳,她不知道是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