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了定神,淡声道:“诏狱骤然被劫囚,这件事怕是没那么简单结束。”
本是随意搪塞的话,他又不知不觉深思起来。
诏狱隶属于锦衣卫北镇抚司,而锦衣卫指挥使却是太子应有时的亲信。
北镇抚司亦是太子身后最重要的两张底牌之一,至于另一张底牌的顾家,如今怕是难说了。
此次劫囚是诏狱看管不利,那位指挥使难辞其咎,若是梁帝狠下心来非要追究,未必就能断了应有时的一条臂膀。
亦有可能就此将走到末路的应有时逼急,一不做二不休干脆逼宫也未可知,毕竟应我闻接管的西北军皆在城外驻扎的军营,关键时刻鞭长莫及,只要度够快自然造成不了威胁。
而禁卫军,这些年早已被京城的繁荣腐朽,哪里比得锦衣卫每日被血水冲刷得锃亮的绣春刀?
6雪拥倏然坐起身,径直抬手探入应我闻微敞的衣襟内,将那枚可以号令三十万大军的虎符摸出来。
“应我闻,你现在想办法出城去玄机营调动兵马进京,越快越好。”他将虎符塞进男人掌心,冷声道:“我会进宫尽量为你拖延时间。”
应我闻自是知晓事情轻重缓急,面色凝重地从踏塌上起身,只匆匆对6雪拥嘱咐几句便匆匆离去。
他虽不在意梁帝是死是活,也不在意明天轮到谁做皇帝。但他明白应有时对6雪拥的心思,也知道应有时一旦登基,绝不会放过6雪拥。
所以他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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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前,东宫。
双腿皆被废的太子殿下坐在木质的轮椅上,更深露重,他却只着一袭单薄的白衣坐于东宫庭院中,仰头望着远处明月出神。
他脸上神色并未因双腿残废而有过丝毫颓废,依旧从容不迫恍若一切痛苦遭遇都不被放在眼中。
“殿下,国师大人想见您。”大宫女捧着披风走到他身旁,低声禀报。
应有时收回目光,淡声道:“请国师进来吧,记得沏一壶雨前龙井来。”
“是。”
他转动轮椅在院中的凉亭中静待,几息后,国师仙风道骨般的身影缓步走进了凉亭。
“陛下处置锦衣卫指挥使的圣旨已经摆在了御案上,殿下竟还坐得住。”国师微微俯身作揖,在他身旁站定。
“孤如今双腿被废,又失了协理政务之权禁足于此,还能如何?”应有时淡声道。
侍女端着沏好的茶款款走来,他抬手接过,为国师倒了一杯在案几上,姿态闲散恍若当真不再受外界纷扰。
国师道:“臣昨夜夜观星象,紫微星已然被贪狼星牵引偏移,帝星式微,隐隐有被取而代之之迹象,胜败关键皆取决于今夜。臣当初就提醒过殿下,得紫微星方可得天下,但这段时日以来殿下所为微臣实在看不分明。”
“国师,你相信前世今生么?”应有时道:“昨夜孤做了一个梦,关于前世今生种种错失的梦。”
“殿下,此时事态紧急,您又何苦再纠结什么前世今生呢?”国师不解道。
应有时抿了一口茶,目光望向凉亭外的那棵柳树,“有时若非亲自体验过一回生死,怕是永远也不会明白对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他终是明白,为何6雪拥不过是大病了一场,便不再对自己亲近。
“殿下……?”国师心中隐隐有不妙的预感,但他不信自己亲手算出的帝星会因为一个荒唐的梦放弃眼前唾手可得的皇位。
应有时从怀中摸出象征储君身份的令牌递给国师,“将此物递给指挥使,他知道该怎么做。”
国师松了口气,忙接过令牌,“那臣就在圣坛恭候殿下祭天地之日。”
应有时面色淡然颔,目送国师离开,心中却并未有半分大事将成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