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循着目光望去,微微一顿。
6雪拥没想到入宫的会是本该在边疆流放的楼鹤。
也没想到,不过短短几月,那双令人赞叹的桃花眼已经失了灵气,如同蒙了沙尘,让他险些没认出来。
他不动声色收回目光,沉默地扮演着一个眼盲的琴师。
亭中却无人敢取笑他分明是个瞎子却还要让大王劳师动众请什么戏班子,毕竟朝阳殿外喜怒无常的男人还心甘情愿地跪在地上。
宫中从不缺宠妃,却从未有过宠爱能够凌驾于王权之上的贵君,甚至再过不了多久这位异族的琴师便要成为北蛮的王后。
一个瞎子,还是中原人,多么荒谬。
“贵君,下面这个戏法还需您与我一起完成。”
两旁的侍从想起王上的嘱托,便想上前将人拦住,但见6雪拥罕见地有些兴致,又默默停在了原地。
王上不高兴不打紧,贵君不高兴才是真的找死。
楼鹤手里拎着戏布,在他身旁跪下,抬手示意桌案上空着的漆盘,“还请贵君随意将一件自己的东西放在这上面。”
6雪拥微微侧头,“为何非得是我的?”
楼鹤忙谄笑着,将那市井气学了个十成十,“贵君莫恼,因为下面的戏法简单却又玄乎,为了让贵君满意,只有您自己熟悉的东西被动了手脚,您才能分出来不是?”
这厢6雪拥尚未开口,一旁的大宫女便终于忍不住劝道:“贵君,瞧他能耍出什么戏法,您的东西岂是这些贱民能染指的?”
他抽簪子的动作一顿,淡声道:“你是在替耶律重光警告我么?”
大宫女霎时面色惨白,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奴婢失言,贵君恕罪!”
“出去。”6雪拥冷冷道。
宫女如蒙大赦,忙磕头谢恩,狼狈地走出了潮汐亭。
亭内的气氛凝滞,就连跪在台阶下方待命的庆云戏班众人都不敢大声喘气。
这贵君瞧着分明比菩萨还要仙上几分,怎冷得这般不近人情?
6雪拥从不会在意旁人如何想,他本因为几个时辰前应不识情难自控竟想强占了他而恼火,此刻自是没有什么好脾气。
楼鹤瞧出他心情不佳,心也不自主地沉下来,只当耶律重光脾气暴躁又掌控欲太强,雪拥怕是吃了不少苦。
应我闻便罢了,蛮夷之人向来粗鄙,怎配沾染那样干净的明月?!
他无声攥紧了深红的戏布,心中沉寂许久的杀意血气开始苏醒。
“开始吧。”6雪拥从袖中抽出一支白玉簪放入漆盘中。
这支簪子正是应我闻所赠,只是那日摔在地上成了两半,后来他命人用金环重新拼接,却没在用来束。
楼鹤瞧见了这簪子,却不禁愣怔一瞬。
这与应我闻准备让他偷梁换柱窃取消息的簪子一模一样,他本想着雪拥也未必就会将消息藏在簪子里,时刻准备随即应变。
然而帝后之间不只是传言的心有灵犀,既让他惊讶,更让他心头苦涩弥漫,呼吸亦沉闷不已。
曾几何时,雪拥与他,与顾饮冰,偶尔也能心意相通。
如今这种心有灵犀只是应我闻的专属,终是回不去了。
“贵君您瞧好。”
楼鹤很快收敛住情绪,将红布盖在漆盘上,掌心悬空,那红布中间竟也跟着漂浮起来。
几息后,他重新掀开红布,那簪子已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