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记住的,但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忘不掉了。
果然,对方的神色马上轻松多了,很快找到一条:“啊……余烬是吧……有登记、有登记,她家里人今天过来探望,被孙□□带过去了……”
语气邀功似的。
“噢……这样……”方珩面上挂了下笑,心里却是满腹疑惑。
不是说余烬她一直都没什么亲戚朋友的么,就算在记录里也没见到有什么人来探望过她的。怎么突然就多出一个亲戚呢……方珩心中隐隐觉得又什么地方不对,但这些和自己毫无关系,而对方按照规章办事,一切都合情合理,根本挑不出什么错来。
大概是自己多心了。
方珩想着,转身离开。出去和徐安秋解释。但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这种感觉随着她逐渐远离愈渐加深。像是有什么生出了细小的触手,缠住她心脏。
如果有任何一个接受过训练的孩子在此,都会告诉方珩:千万不要忽视身体最本能的直觉。
如果一件事,你觉得它不对劲,一定是真的有什么地方不对;如果你觉得它有问题,那么不要觉得是自己多想,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合乎情理。
但世人总倾向于信仰无事论。用自我安慰的方式缓解不安,自以为捂住了眼睛,危险就不复存在了。殊不知这样往往陷入更不利的境地,离危险亦更进一步了。
“她还有亲戚呢?”
徐安秋听完,明显也很吃惊。不过她马上笑了笑:“让你当初和姓孙的说是人家家人哈?人家家人真的找来了……”
方珩动作却是一僵,表情也顿时难看起来。不等徐安秋询问,方珩已经掉头回去了。
“小珩?改天吧……”
“安秋。”方珩拿下了对方挽着自己胳膊的手:“为什么是孙□□带她去。”
徐安秋也是一怔,按照规定,探视是应由警官带孩子出。号的。
徐安秋就看到方珩飞快的转身,疾步向前,走着走着,她大步跑了起来。
徐安秋是在很后来才明白方珩此时这举动的意义的。
*
余烬也没想到,竟然会有人来探望自己。
白苏么?
不可能的。
她当那个女人已经死了。死人是不会来看她的。余烬心底牵起一抹嘲笑。
一年半,五百二十三个地球日,一万两千五百五十二个小时。
这是自己没有见到那女人的时间,也是那女人把她“送”来这里的时间。
余烬内心森冷,她面无表情的任孙珍香将自己的手别到背后,然后带上了手。铐。
“余烬,别怕啊……有人来看你,你难道不开心吗?家人说不定还给你带了好玩的、好吃的呢……别的小姑娘都有人来探望,你就不想有人来看看你吗?”
余烬缓慢的转动脖颈,示意自己不想,或者没什么好怕的。
她自己也不知道。
孙珍香也和她接触的久了,感受到了余烬的情绪。她看着抿着唇的小女孩,尽力露出一个和善的笑来:“余烬,不要紧张,你看你这手抖的哩……”
余烬的动作顿时僵住。
就仿佛无数聚光灯对准目标,而她赤。身。裸。体的站在舞台正中央。围观的众人拿着刀具器械,翻出她皮肉下的骨骼和心脏。他们说:
看啊!看!她在发抖呢!
而余烬竟毫无所觉,自己的手,竟然因为冲撞的情绪而颤抖的厉害。连带着那副手。铐,碰撞着发出“叮铃叮铃”的声响。
畏惧?紧张?激动?还是别的什么?
她不知道。
余烬从没觉得这一路竟有这么漫长,她走的魂不守舍,有好几次几乎差点绊倒。
孙珍香也紧张的不禁直皱眉,只不过一想到这小孩状态不好,就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反而有利于计划。这件事她做的干净,余烬到这里的入。监通知书根本没有接受人,寄送不出去,还一直被保留在所里。而自己弟弟过来探视的各种证件,她已经全部办理齐全,让那混蛋做的时候戴好套子,再注意着点,不会有证据留下的,更不会被人发现。
一个脑子不好的哑巴,她能知道些什么,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孙珍香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打着气。
若是在平常,余烬早已经察觉到了对方的紧张和不安,也就更容易判断出潜在的危险。但这一刻,余烬自己就根本定不下心来,加上她也没想到,孙珍香竟会有这种下作的手段。
所以,即便当她被孙珍香带上眼罩的时候,余烬心里还在想,探监都是这么严格的么?就连看也不允许了?她是从来没有过被探望的经历的,但有时候也听旁人说过一两耳朵,似乎也没这么严格。
不过,谁又能肯定那些加时与宽松里,没有毛爷爷在帮忙呢?
余烬默认自己不想见到白苏,也不想见到她手下的人。有这眼罩倒是索性眼不见为净了。她就像一只没有生气的提线木偶。她有一万种方式、一万个问题、一万种情绪。
但最后她选择,什么都不做。
把四肢上紧缚的鱼线,把她所有的动作,交到孙珍香的手里。
*
与监。狱那种隔着玻璃板的探视不同,少管所与家人朋友的会面要更为“温馨”一些,起码能有一个封闭的房间,能触碰、能拥抱、能抱头痛哭,甚至能一起吃个饭。而能带进所里的东西也要更为宽松一些,只要经过检视,一般的生活用品和食物都不设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