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羽后退一步,戒备地瞪着庄扬,“说真话。”庄扬轻轻摁着脑袋上的纱布,有些憨厚又有些苦恼,“……老板,医院那种地方,吃人不吐骨头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经济条件,就算筠云她妈要负担,那她家的条件不是也不怎么样吗?”“……那你这伤是怎么回事?”向羽严厉问道。庄扬看了下自己胳膊上的伤,可怜道:“……我遇到打劫的了……”“庄扬……”向羽怒道:“你觉得我会蠢到相信你说的这些吗?”作者有话要说:肚子挺饿的,我想到什么说什么。大家的反馈,我这两天改文去了,文的风格没有变,依然走严肃中不失活泼的八点档生活剧路线,但是前十一章的剧情有较大的改动,线索和细节都有变,恳请大家抽出点时间从头再看一遍,对此给大家造成的不便我先在此道歉。向羽瞪着庄扬,眼里像是要喷出火来,她本来是往后退开的,这会儿又朝前踏出一步,双目因为怀疑和恼怒而瞪得溜圆明亮。庄扬正要开口解释,地上的段权忽然翻了个身抱住向羽的小腿,脸色刷白,又吐了出来。酸水混合着胃里的食物残渣悉数吐在向羽的脚背上,向羽大叫一声,差点没一脚踩烂段权昏昏欲睡的脑袋,小书店里弥漫着酸臭味,庄扬屏住呼吸,看也不看地上的段权。向羽抬着脚,忍无可忍,最后指着庄扬的鼻子骂道:“你跟我回去。”庄扬替段权关上书店大门,跟在一蹦一跳的向羽身后,心事重重地回到小炒店二楼。向羽换了袜子和裤子,这才坐在二楼平台的长条凳上,双臂环胸,冷冷地看着庄扬,“坦白从宽。”庄扬站在向羽面前,开始动手解衬衫,向羽吓了一跳,问他道:“你干什么?”庄扬没有说话,他很有效率地解开所有纽扣,然后野蛮地甩开衣服,露出只穿了件紧身背心的上半身,向羽抬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静待下文。庄扬与向羽对视一眼后,利落地脱掉最后一件背心,他转过身,把自己的背袒露在向羽面前。“你……”向羽惊讶地瞪大眼,一只手不自觉捂住了长大的嘴。庄扬的背上是整整一片骇人见闻的烫烧伤疤,那些疤痕显然历史悠久,宛如月球表面般蜿蜒在他宽阔坚硬的脊背上,向羽难以置信地看了又看,本来想伸出去触碰的手有些畏惧地缩了回来,“这是怎么弄的?”庄扬转过身,拎起背心重新套回身上,笑得苍凉又无奈,“我自己烧的。”“为什么?”向羽还没从最初的震惊中晃过神,尽管庄扬已经穿好衣服,她满脑子里依旧是他背后的滚滚疤痕。“我只告诉你我十五岁从养父那逃跑了,可是你想想,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又怎么可能简简单单在这个世道里存活下去?”庄扬坐到向羽身边,回想起十五岁第一次见到笑老板,第一次被带到组织里,初选过后和剩下的九个孩子被扔到一个房间里互相认识,带领他们的教练面无表情地告诉他,从今以后,他们就是一个队伍的伙伴,生死相依,祸福与共,“那个时候,我遇到一个团伙,他们教会我坑蒙拐骗,教会我怎么从别人的口袋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拿走钱财,帮人放哨,是我学会的第一样本领。”“你的意思是……你以前是偷盗团伙的成员?”平台上只亮着一粒灯泡,在明黄的灯光下,向羽仔仔细细盯住庄扬的脸,“那你现在是……”庄扬叹气道:“再早几年,我一直都是团里的核心成员,在那样的集团里,越往上走,你所看到的东西早已不是最初简简单单的偷鸡摸狗,可能一件很小的事情都会让你成为众矢之的,什么时候丢了性命,什么时候失去身边的朋友,你根本没法预料,那样的生活,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所以你逃出来了?”向羽不可思议地看着庄扬,半晌后,她突然抓过庄扬的手腕,用自己的手指把起他的脉搏来。庄扬奇怪道:“你在干什么?”向羽数了一会儿他的脉搏,半信半疑地说道:“你似乎没有说谎。”庄扬苦笑道:“我背后原本有一副巨大的纹身,在我下定决心总有一天要离开那里时,我用火把它们烤糊了。”他说得轻描淡写,向羽的背脊却瞬间窜上一股凉意。静默片刻后,向羽咽下一口唾沫,问道:“那今晚是怎么回事?三更半夜的,你鬼鬼祟祟出现在我家门口,是想重操旧业还是……”“老板,你今天帮我办理住院的时候,用的是我的身份证吧?”庄扬打断向羽的问话,忽然板着脸说道。向羽一愣,点头应道:“是啊。”庄扬无奈道:“那就是了,这张身份证是假的,我真正的身份证在我房间的旅行包里,你帮我登记的这张身份证暴露了我的行踪,我之前的团伙找上了我,我是从医院逃出来的。”“什么?”向羽再次震惊地张大嘴,“你的经历还能再假一点吗?”庄扬的表情很是惆怅,“我本来想直接离开这里的,可是我的行李还在你这边……所以我又回来了……”向羽问道:“你要去哪?”庄扬抬头望了眼黑漆漆的夜幕,笑道:“去哪都行,只要从此自由自在就好。”向羽沉默片刻,忽然又问道:“打电话让我去接段权的人,也是你吧?”庄扬既不摇头也不点头。向羽只当他是默认了,她考虑了一会儿,下定决心般重重说道:“如果不是紧急情况,你不必着急现在离开,不管你过去是什么身份,你救了王阿姨和唐筠云是事实,你忽然走了,我也没法和他们两家交代。”“老板……你这是……”庄扬惊喜道:“你不怕我吗?”向羽斜睨庄扬,冷淡道:“我不怕你谋财害命,我孤家寡人一个,全部的积蓄就是这家店,就算死了,我也会拖着你下地狱,我只怕你骗我,比起光明正大地偷,鬼鬼祟祟地骗我,这才是我不能容忍的。”她放开一直压在庄扬脉搏上的手,冷冷道:“你的事情,我就当不知道,往后不管是你的同伙还是警察找上门来,我都是不知情人士,明白吗?”庄扬笑着道了声明白,又想起向羽的顾虑,脸上露出好奇的表情,“老板,你这是相信我了吗?你凭什么相信我啊?”“因为能把假话说成真话的,无非两种情况,一是即使有假,但你只挑真的说,二是连你自己都相信你说的假话是真话,前者是处心积虑要隐瞒事实,我即使戳穿也只会迎来更多似是而非的话,后者只能说明你就是个高智商变态,一个高智商变态想要骗我,我还能说什么呢?”向羽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瘪嘴道:“你身上的伤需要处理一下,另外,明天我还是得去医院给你办出院手续,所以,早点睡吧。”“老板!”庄扬站起身,想要去拉向羽的手,却被她小心避过,他有些尴尬地缩回手,讷讷却真诚说道:“我不会伤害你的。”向羽瞥了他一眼,耸耸肩,独自回房落锁熄灯了。----庄扬顶着颗破烂脑袋回到自己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他在床上安静地坐了会儿,脑袋里翻来覆去都是白实吾和向羽这些人,他十五岁受训,二十四岁开始带领组员执行任务,八年的时间里,他们小组从最初的十个人到如今只剩下三人,其中的艰险坎坷简直罄竹难书,即使是在最艰难的时刻,他也没像此刻感到无力。连自己要保护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在一个完全没有头绪的任务里竟然又硬生生插足进一个可怕的敌人,和白实吾的竞争即使输了,也不过是抵上高顺业继承人的性命,可是他的组员呢?老七贾乐是个乐天派,老十姚钱年纪最小,老八临死前拼着最后一口气把姚钱的手递到他手上,连从小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组员都保护不了,他还能保护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