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尽黑时,老薛头才驾马回到了东陵巷口。
周叙言拘谨地缩在他怀里,小手紧紧地攒着自个儿的包袱,神色不安地望着那扇木门,哪还有在寡妇村的半分混世模样。
先前老薛头问他要不要一起过时,他猛地直点头,眼泪飚了出来,之后策马疾驰地飞奔在官道上,他的脑子被颠成了浆糊,什么都来不及多想。
眼下将要踏进老薛头的家门,他就开始慌了,生怕被院子里的女人嫌弃。
“笃笃笃——“的叩门声响了三下,谢兰若敲开了那扇木门。
秦氏打着马灯出来,一见是她,喜色立马堆在了脸上,“阿若回来了,赶了这么久的夜路,一定累坏了,快进屋坐。”
“师娘,师父也回来了。”谢兰若侧身进门,让了身后的人道。
秦氏老早就瞥见了老薛头坐在马上,怀里还拢着个瘦骨嶙峋的小郎,她取下门阀,打开了一整扇木门,唤了他道:“进来,有话和你说。”
“成。“老薛头屁颠颠地跟她进了厢房,房门一掩,两口子说起了私房话。
周叙言拢着怀里的包袱,迈步进了门槛,他站在门檐下四处张望,目光扫过院里的深井,倚墙攀援的石榴树和竹篱笆里圈养的大鹅,老实地束着手脚,没有往前迈出去一步。
谢兰若从厨房里翻出一个白面馒头,掰成两半,一半塞进了嘴里,一半分给了周叙言。
她挑了一边门槛坐下,那小子有样学样,坐到了另一边门槛上。
俩人隔空啃着手里的馒头,天井上月朗星稀,清风徐来,一时间谁也没顾得上说话。
谢兰若率先啃完了手里的馒头,她拍了拍手道:“谁叫你识字的?”
周叙言囫囵咽下嘴里的馒头,嗓音清朗地告诉她,“我爹。“
“想念书吗?”
她这轻飘飘地一问,在他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我可以……上学堂?“
“当然,不过你得哄着师娘高兴,她愿意留下你就成。“
周叙言将剩下的馒头塞进了嘴里,没了之前的拘谨,他斗志昂扬地挺起了小胸脯,待会儿无论如何,他都要想办法讨得她的欢心。
秦氏从房里出来,见那一大一小两个人坐在门槛上说闲话,她抬手招了他们道:“进来,院里有竹凳,你们坐那里作甚?”
“师娘,我得回去了,”谢兰若起身,将周叙言往前推了推,“说好了出门三天,再不回去,我娘得到处找人了。”
“你师父在煮面,吃了面再走。”秦氏越过周叙言,再三挽留她,还是没能留住人。
她将谢兰若送出门口,折返回来,周叙言还站在原地,他二话不说,上来就朝她拜行了一个大礼。
“阿娘,打今儿起,以后由我来孝敬你。”
秦氏被他这一板一眼的说辞给逗得不行,她拿捏了腔调,说了他道:“你唤我什么?”
周叙言想着伸脖子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索性放手一搏地唤了她道,“阿娘!”
秦氏被这脆生生的一声娘,喊得年轻了好几岁,不过脸上仍有几分顾虑,“就算你喊我一声娘,也不能忘了你的亲生父母,那是你的本分,不能让他们在九泉之下寒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