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跟随的村民听说老道长捉住的是浑山寨强盗,顿时哄一下散去。
“徐道长,您惹大麻烦了。”
不良人队正将正气凛然的老主持拉到一边,辖区唯一的道观,前后两位主持都认识的,压低声音道:“浑山寨的强盗抓不得啊,除非能够斩草除根,将山上四位匪一网打尽抓获,否则他们会找您报仇。”
他更担心浑山寨强盗迁怒徒山镇。
浑山寨地处三府交界,山高林密,窟窿洞多不胜数。
据说近百十年来,犯了事的贼子杀人犯,被仇家追杀的江湖人,和妻离子散活不下去的汉子等等,都往三不管地界求生活,官府出兵剿灭过几次,但是每次要不到十年又有新的贼匪形成。
眼下的黑金刚、独眼狼、龇牙鼠和锦衣狐匪帮,在浑山横行二十年,据说内部火并过四次,精锐匪徒百余人,其它各地散落的探子眼线不知多少。
老主持同样压低声音道:“他们晚上闯进道观,要动刀子杀人,老道迫不得已将他们打翻,生擒活捉,总不能任打任杀不还手吧?”
队正惊讶不已,没料到枯瘦苍老的徐道长还有这般本事,低声道:“张允他们仨怎么没有跟来?”
“见出了祸事,他们连夜偷偷溜了。”
“狗日的,忘恩负义的王八蛋,当年要不是郝道长收留医治,他们三个手脚不干净的贼胚烂赌鬼,坟头草都几茬了,哪有五六年安生日子过?”
队正低声咒骂,几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低声提醒道:“徐道长,您不是本地人,别趟浑山寨的浑水,从衙门出来后,乔装改扮偷偷走人,那什么夕水观保不住的,您别为了一座破道观丢掉性命。”
年老徐源长心情沉重叹了口气,听着队正一路上低声告诉他浑山寨的实力和诸多做恶阴险手段,几乎沉默一路。
浑山寨贼多势众,不是他一个老朽能抵挡得住。
他就此回转千林观去,避一避祸事,也正好弄清楚记不住的身世来历。
进了镇子,队正安排徐道长在公所客房歇息,热水茶饭周到。
给另一处关押强盗的房间奉上好酒好菜,派几名小厮伺候着,不敢给强盗爷们松绑,捱到下午未时末,一队捕快衙役骑马拉着囚车赶到,另有二十多名士卒拿枪背弓箭,严阵以待。
徐源长跟着押送囚车的护送队伍,混了一匹驴子骑行。
天将黑时,风尘仆仆赶到县城。
县尉连夜提审五名浑山寨强盗,翌日又将老主持叫来问话,核查老主持随身携带的牒谱,很是赞扬一番老主持的义举,至于贼人反咬一口,污蔑破道观里藏有大量来路不明银钱,没有当回事。
夕水观穷得叮当响,前后两任主持身上的道袍都打着补丁,哪有甚么油水?
跑掉的三名杂役卷走窝藏的金银,倒是很有可能。
逗留县城三天,老主持身上不多铜钱用尽,终于从县衙得到准信,他可以回去了。
老主持有点后悔,他应该提前从五名强盗身上搜些铜钱花销。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他想要摆卦摊算命,没带家伙什,连乔装改扮都做不到,他帮县衙抓了五名强盗贼子,竟然没有半个铜子奖励。
想要见一见县尉大人,被衙役赶出来了。
老主持柱着木棍走出县城,茫然好半晌,仍然往东南返回,他无处可去。
想要云游也得拿上算卦的幡子和卦桶等物件,路上在山里摘些酸涩野果充饥,灌一个水饱,不敢走官道大路,赶回夕水观时候,天色早已黑透。
山顶被烧成一片白地,连道观前后的古树也烧得焦黑光秃秃的。
老主持脚下踉跄,欲哭无泪,他对不住郝道长的托付啊,夕水观在他手上毁于一旦。
一屁股坐在烟熏火燎黢黑的门槛石上,老主持眼神中交替闪烁有仇恨、自责、怨怼等复杂情绪,屋毁偏逢秋雨淋,天空淅淅沥沥下大了。
冷雨山风,老主持慢腾腾起身,走去烧毁垮塌的厨房翻找,从泥沙焦炭里摸出火镰火石揣身上,寻到打烂的米坛子,用一个布袋装上混合泥沙的糙米,挖出砸憋的铜壶等物品。
一身泥水下山,找到后山废弃的山洞,简单整理一下,暂时作为容身之处。
将铜壶慢慢敲打恢复能用,生火熬了半壶糙米粥。
将身上脏兮兮破旧道袍烘烤干透,火光映着满是皱纹的老脸,透着犹豫不决和愁苦之色。
下半夜,斜靠熏石壁睡了一觉。
天亮之后,老主持熬煮一壶稠粥裹腹,外面秋雨绵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