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笔墨纸砚和这种可有可无的东西不一样吧?”文序忍不住道,“莘莘学子可都是大盛的脊梁,连他们需要用的东西都能大做文章?”
“谁说不是呢。”冯淮垂下眼睛,一抹讽刺的笑挂在嘴角,“以笔墨纸砚原来的价格,寒门学子求学已是不易,如今再这么一弄,您猜最后什么人才能读得起书,考得了科举?”
富商或官家的孩子。
文序默默念着这个答案,总算是知道为什么辽风府巡抚对此事不闻不问了。
北地本就不如南地学习氛围浓厚,只要再增加一点点求学的压力,就足够这些寒门学子放弃,剩下的就是自己家族的孩子和富商家的孩子竞争了。
一个是家族里有官身,最差也有个同进士的家族,一个是三代之内不能科举,只有金银钱财的家族,科举结果一目了然。
冯淮咬牙道:“皇上连北地的一些官员都来不及更替,更别说派钦差大臣替天巡检了,所以这些人就仗着皇上注意不到,暗地里搞事情。”
如果查出来,他们顶多是一个玩忽职守的罪名,富商们缴纳的都是税金,也不怕人说自己收受贿赂。
如果没有查出来,自己家族的孩子只需要和那些酒囊饭袋的富家子弟竞争,以后无论是入朝为官或是调回来,都是家族的助力,如果是后者,这北地就全是他们的天下了。
有些事说得再详细,就该涉及得更深了,他们出门在外,难免得防着隔墙有耳,冯淮便言尽于此。
文序也转了个话题:“那福堂是怎么回事?”
“福堂啊。”冯淮感慨道,“它在前朝还有个名字,叫弃婴堂。”
这句话一出,青石和墩墩顿时抬起头来,就算他们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听着也不像什么好去处。
文序倒是知道,在他的历史里就有弃婴塔这个出处,弃婴这种行为确实很没人性,但是不知道和这里的弃婴堂是不是同一种性质。
冯淮解释道:“在前朝的时候,重男轻女现象尤为严重,生了女婴后,狠心一点的人家直接弄死,好一点的人家不是送出去,就是找个有人的地方扔了,期望能碰上个有良心的人家给孩子一口饭吃。”
“在人人都吃不饱饭的前朝,哪里有什么好心人?那些人索性把女婴扔到尼姑庵、道观之类的地方,经常去上香的善信看不下去,凑了点银子盖了处茅草屋,由附近的善信照看那些弃婴,加上平日里寺庙道观也会送些自己种的菜过来,倒也能凑合养着。”
“大概是吃准了这些人不忍心孩子饿死,渐渐地,不止女婴,哥儿也被扔了过去,有些逃难而来的人也把孩子送进去,就为了一口饭吃。”
“后来甚至有家贫养不活孩子的人家,连男婴也舍得扔过去,等孩子长到七八岁,能干活了再去认回来。”
冯淮眼中嘲讽更甚:“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那些人真把弃婴堂当成免费的饭堂了,天临帝上位后就把弃婴堂改成福堂,由当地官府拨税金救济,但凡是被家人送进福堂的孩子,以后就不能再认回去,否则就要一次性偿还福堂的养育金,孩子在福堂呆的时间越长,养育金越高,这才遏制住了这种风气。”
“福堂长大的孩子也要自己想办法去干活偿还这笔养育金,否则不能成家立室,出去单独生活。”
文序奇怪道:“如果有人债多不压身,一直不去干活呢?福堂就这么养着?”
“怎么可能。”冯淮笑了一下,“到了十六岁还找不到活干的就会被上报给官府,由官府发卖出去,在福堂呆的时间短就签活契,卖个几两银子,呆的时间长的签死契,卖个几十两银子。”
“这种来历清白又无家人牵挂的下人,多的是富商愿意要。”
文序眉心微折:“如果一直在挣银子,但是一直不够偿还福堂的养育金呢?”
毕竟还不清就不能成家,也不能单独出去住,这些人没有一技之长,就算干活也挣不了什么大钱,每天照旧在福堂里吃住,需要还的银子也越多。
尤其是那些从小待在福堂的,保不齐每天挣的都不够还当天累积的养育金。
冯淮唏嘘道:“二十岁没有还完的,一样被发卖出去,给有钱人家当下人。”
文序默然,福堂从一个草台班子,变成了和官衙挂钩的地方,想占便宜的人不敢再起歪心思,那些本来就活不下去的人也不在意以后能不能把孩子认回来。
但是有了官府的管制,有了明确的规定,无论是那些善信还是被遗弃的孩子,都已经身不由己了。
墩墩听到熟悉的名字,小声问青石:“福堂?是小恙和福子哥住的地方吗?”
青石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他比墩墩大,知道冯淮话里的意思,如果当年不是公子动了恻隐之心,他不是死在野外,就是被人送到福堂里救治,到最后也逃不过同样的下场。
福堂里的孩子浑浑噩噩长大,不识字,没有半点长处,每天为了多吃点饭就打架,到了年龄后就会被逼着从一直蜗居的地方出来,去四处找活干,想办法挣银子。
这是无家可归的人的好去处,也是捆绑了很多人大半生的地方。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文序知道了基本的情况,便换了个问题:“我听说天临帝当初即位时,好像赞同哥儿同男子一般科考当官,是真的吗?”
“是有这回事。”冯淮思忖片刻,“毕竟如果哥儿不愿生子,除了身体比男子弱些,其他方面和男子无异,不过说实话,只会苦读书的书生,身体也不见得比哥儿好上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