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醒了没有哇?”屋外传来聒噪的叫声,破坏了我俩之间难得的温存气氛,我怒从心头起,几乎要跳起来大声叫回去。
这人难道不知道在别人睡觉的时候保持安静时基本的礼貌吗?
但是很显然贺南不知道,他在屋外持续地大呼小叫,并且有不知死活推门而入的打算。
我身上一凉,是莫离起身,背对我站在床前,开口道:“她醒了。”
就这么简单的三个字,冷得我一哆嗦,屋外立时没了声音,很显然贺南也被吓到了。
莫离并未再多看我一眼,独自走出屋子,还反手合上了门。
我不知道推门在屋外说了什么,心里着急,动动手脚也不觉异样,遂自己下了床,身上穿着简单的白色衣服,这些日子我在山谷中居住,贺南是不可能拿出合我身的替换衣服来的,幸好有莫离从谷外给我带回来,大小都很合适,也不知他是用什么办法找来的。
我记得自己睡过去之前穿的绝不是身上的这一套,这时立在床边低头看了许久,想到很可能是莫离替我换上的,忽然就脸红了。
我在床边摸到外衣穿上,再推门出去找他们,并未放轻脚步或者用上轻身功夫,因为没有必要。
莫离贺南立在溪边说话。天光正好,贺南保养得不错,这样远远地看过去,也不觉得年纪老大。莫离更是不用说了,挺拔修长的一条背影,树荫下都能耀花我的眼。
我走出门便看到他们,然后就不知道该不该再往那里靠近,莫离还是察觉到我,就在这时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
我在多年以后都记得这一眼,在那种从离地不知多远的缝隙中所投下的透明柔和的天光下,从他深黑色的眼睛里,投射出来的目光,温柔而坚韧,让我觉得,他在看的是某样他心爱而志在必得的东西。
即使那件东西,是不属于他的。
我虽然不觉自的身体有何异样,但是在贺南的坚持下,我们在山谷中又待了几日。
莫离再没有提起谷外多发生的一切,我也鸵鸟地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日子就这样流水一样的过去。莫离每日早起,带我到屋后,看着我一遍遍地演练他教我的那几招。
他沉默地时候总是带着巨大的压迫感,迫着我,让我无法停止身体的动作,但是每次我回头,又总能看到他看着我的目光,那种坚韧又带着一点隐忍的温柔的目光,让你练到后来恍惚觉得,能够一直这样被他看着,就算辛苦一点,也是不错的。
等我把这几招练得大概有些像样的时候,那轮圆月已经又成了弯弯的一道眉。
这天晚上贺南准备了一桌子的好菜,还特地开了一瓮酒,不知是用什么稀奇古怪的材料酿的,开盖就是异香扑鼻。
晚饭之后我们三个都上了屋顶,在月下喝酒。山谷里景色如画,几只翠羽鸟儿大着胆子落在我们身边徘徊,叫声旖旎。莫离一贯沉默,贺南却一直喋喋不休,喝到后来有些醉了,一个人对着月亮叽里咕噜不知在说些什么,两眼泪汪汪。
我原本想嘲笑他两句,张嘴却发现自己发出来的只有几声模糊不清的傻笑,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些什么。
莫离放下杯子,拉着我长身而起,开口声音清醒无比。
“你喝醉了,下去睡觉,明天还要赶路。”
他这样说的意思我明白,这么长的一段闲散时光之后,我终于得离开这里了。
也是,这个地方再美再好,终究都不是属于我的,终究都是要离开的,
我知道这一天总要来的,并不觉得意外,只是有些心酸,被他带下屋顶时很留恋地仰头看了一眼头顶上的一线夜空。
虽然很窄很小,但是我想我以后,很难在看到这么平静的天空了。
贺南趴在屋檐上,头冲下对我们说话,也不怕跌下来摔断脖子。
“天底下最笨的小子,别走,上来,我们再喝。”
我很钦佩地看了他一眼,假装自己没听到。
没想到贺南又冲着我喊:“小平安,想知道他笨在哪里吗?来,给我倒杯酒,我讲给你听。”
我听到霍的一声微响,是那种我熟悉的,鞭子破空而过的声音,然后噼里啪啦,贺南与他所在的那一小片屋檐,一起掉了下来。
“走吧。”莫离推门进屋,面无表情地。
我低头看了看摔得惨不忍睹的圣手先生,默默地转身,默默地跟着我家莫离大人,进屋去了。
我在第二天早晨与莫离一起离开了这个地下山谷,贺南并没有来送我们,只搁了一个小金盒子在木屋外头,随随便便的样子。
我听贺南说过,镇魂虫脱离人体之后,遇水则化,遇木则死,非金银不能养护,这金盒子,想必就是用来装从我身体里被引出来的那条白虫子的。
我看到金盒便想起皇兄送嫁那天在驾车上给我看的那只盒子,恶心感又起,目光都不敢与它多做接触。莫离弯腰将它拾起,揭开一线盒盖看过以前,随即合起,贴身收着,就放在紧靠心口的地方。
我犹自不放心,上下左右张望都看不到贺南,只好自己开口问莫离:“他不是说了要拿走一样东西的?你给他了?”
他看了我一眼,“也没有那么急。”
我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叫也没有那么急?难道贺南昨晚那样一摔摔得土人清醒过来,迫于莫离大人的恐怖级别,决定还是保命要紧,交换条件不要了?
我跟着莫离离开山谷,从那通道一直往外走,期间回头多次都没有看到贺南追上来的影子,越走越觉得自己的猜测靠谱,到我们走回树洞下方的时候,我几乎可以肯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