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上去就像是在拜托运一件货物……
我哦了一声,尽量不去想,自己就是那个被拜托的对象。
3
夜已深,伊丽的声音渐渐轻了,最后终于睡着了。
我却睡意全无,仰面躺在毡垫上,听着废弃兵营中呼啸而过的风声,仰头就是破洞上方摇摇欲坠的满天星辰,一颗颗伸手就能触摸到那样。
我现在这样的生活,不知道是不是就叫做颠沛流离。
其实我并不太介意自己在哪里生活,也不太介意究竟过的是怎样的日子,但是我很想念他。
他现在在哪里?有没有向他的那位教主证实祭司是个假的?有没有解决那几个通敌叛教的长老?有没有想着我还在等他来?
这些事当然都是充满了危险的,但我并不想逼迫自己恐惧我所不知道的事情。
既然他说“等着我”,那么他就一定是会回来的。
我只是在这一刻,非常地想念他,并且无限希望自己如果回过头去,就能看到一双黑色的眼睛——他的眼睛。
渴望让我身体有了行动,明知不可能,我还是慢慢地转了个身,然后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片黑暗,我正想嘲笑自己的犯傻,突然有两点光芒在我面前闪动,小屋中黝黯无比,哪里来的光?我在一瞬间猛醒过来——那是一双眼睛!
我欲惊叫,嘴上一重,已经被人用手死死地按住了。伊丽是背对着我睡着的,这时也被惊醒,揉着眼睛撑起身子回头看,我还不及提醒她小心,捂住我嘴的那人已是出手如风,一掌劈在她的后颈上,将她就地击昏。
我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拼力反击那人。但此人力大无穷,十指如铁扇般死死扣住我的口鼻。我呼吸不能,窒息感令全身脱力,竟是要活活闷死在他的手掌里。
耳边有热烘烘的气息凑近,我听到极低的警告声,“别动了!你要是敢出声我就杀了她。”
他这样说着,一把弯刀已经落在了软到在地的伊丽的脖子上,黯淡星光透过破损的屋顶落进来,照出那弯刀上的斑斑血迹。
我原已经因窒息神智昏茫,看到他的动作之后却立刻激灵了一下,手脚动作骤停,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他像是很满意我的反应,手上的力道稍微送了点,指缝里透进清冷的空气,夹杂着那只手上浓重的尘土与血腥的味道,我只顾贪婪地呼吸,眼前因窒息而生的迷障慢慢散去,终于能够看清那人的模样。
旧屋残破,除厂屋顶破损处落下的那点星光之外全是漆黑黝黯,那人的脸融在那一片漆黑中,只有一双眼睛电光四射。
我觉得冷。
这个黑色皮肤的男人,长着一张鹰一样的脸,身上还穿着残破的铠甲,带着斑驳飞溅的血痕,只一眼就让我觉得,他绝非善类。
而且,他是个墨国人!
我花了一点时间调匀呼吸,缓过气来,眼睛从他身上转到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伊丽身上,压低了声音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他的弯刀仍旧搁在伊丽的颈侧,眼睛斜睨着我,不说话都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气势。
他开口,说的是汉语:“你们知道如何穿过峡谷,我要你们带路,带我离开此地。”
“你怎么知道我们识路?”
“我听到你们的对话了。”他板着脸。
看来他在此地已经潜伏了很久,多半在我们到来之前就已经来了,只是不知他是怎么将自己藏起来的,这么高大的一个墨国人,在哪里都应该是很显眼的。
我动了动僵硬的脖子,再看了一眼他的打扮,大概有些明白了。
“你也是个逃兵吗?”
他听我这么说,双目一睁,隐约有怒火,但嘴上却并没有反驳,只冷冷地哼了一声。
我心里一咳,觉得自己一定是说对了,这人看上去确实不像普通士兵,但是就跟再难吃的萝卜还是萝卜一样,级别再高的逃兵还不是一个逃兵?
想到这里我就没那么害怕了,原本摸索着缠在腰间的金丝索的手也收了回来。莫离虽然教了我几招以防万一,但是万一里还有万一,若是我出手不慎,让他先伤了伊丽,虽然她不是我的至亲之人,但到底是一路同伴,我已经看过了太多的死伤,再也不想多看一个了。
我略略放心,既然他有求于我们,那现在应该还不至于伤害伊丽,至于带他走出那个峡谷,对于桑扎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我又看了一眼地上的伊丽,悄悄咽了口口水。
大哥,你有难处就说嘛,何必这样暴力,弄得场面这么难看,这家有个小孩已经很讨厌墨国人了,你再这样对他的姐姐,到时候大家真的要一起上路起来,气氛会很难搞啊。
那人并不在意我想了些什么,动动身子,又开口道:“出去跟他们说,我要食物和水,还有,现在就让他们准备上路。”
我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食物和水都有,可是晚上太危险了,我们原本是打算明早再走的。”
他对我怒目而视,手上的弯刀往下压了一下。伊丽虽然昏迷着,但还是吃痛地身子一动。
我被吓得一身冷汗,立刻对着他一边摇晃双手一边用力点头,“别,别,我这就去说。”
他这才点点头,又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来丢在我脚前,半点不在意的样子,“你拿去给那个老头子,跟他说只要他能带我穿过峡谷这就赏给他了。”
我一低头,地上一抹翠色,黝黯处仍是幽然生光,原来是上好的一块玉饰。
这样的东西我过去见得多了,但在这荒野之地乍然出现,倒是让我一怔。他见我这模样,眼里露出些嘲然,又道:“你要是听话,本……我也有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