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骏见叶泠透过窗户看向飞后退的枯树白草还有那茫茫一片的雪原,闷笑了一声,问,“咋,在北大荒住了这么多年,是不是舍不得了?”
叶泠也跟着笑了一声,她收回目光,“是啊,我都来这儿快十年了。来的那会儿就和愣头青一样,满脑子都是伟人的那句‘广阔天地,大有可为’,觉得自己要来带领农民阶级割掉贫困的尾巴,过上美好生活了,结果来了之后整个人都傻眼了。原来北大荒的冬天那么冷,原来草能长得比人还高,原来看着很简单的农活儿居然那么难做,原来从没离开过家的我,居然能小十年不回家。现在想想,马上就要回家见到我爸妈了……”
叶泠没再吭声,她现,小十年没见,她都快忘记杜玉梅和叶安的样子了,只记得一个大概的轮廓,来北大荒之前生的那些事儿好像全都还记得,又全都记不清楚了,她用力想在脑海中勾勒出杜玉梅和叶安的模样来,却现不管怎么想怎么揣摩,都勾勒不清晰了。就连那时常写信联系电话联系的小弟叶河,她都不敢保证再见面时能不能一眼就认出来了。
叶泠瞅了一眼打闹嬉笑的夏凯和夏旋兄弟里,擦了擦眼角,十年时间啊,太多都变了。来下乡前,她怎么都不会想到,居然会在这里嫁给了个乡下后生,还心甘情愿地给这个乡下后生生了两个娃。
夏骏其实也有些忐忑,女婿见老丈人嘛,忐忑也是人之常情,可夏骏同一般的女婿还不大一样,别的女婿都是打算拱人家白菜的猪,要是老丈人不让拱,大不了厚着脸皮死磨硬泡,可自个儿是已经把别人家的白菜拱到手了,还连老丈人的面都没见过,这次去见老丈人,怕是得上刀山下火海啊……
想到这些,夏骏的腿就忍不住抖了起来,直到叶泠一巴掌拍在他腿上,他这才消停。
“媳妇儿,要不你先睡会儿?这车得开十几个小时呢,你先睡会儿,我看着俩孩子。”
夏旋和夏凯一听叶泠要睡觉,也都安静了下来。
叶泠感觉自己思绪乱糟糟的,都是那些不值当拧巴但又忍不住去想的事情,她索性依了夏骏的建议,在心里默念了几遍清心咒,而后一手抓着夏旋的胳膊,一手抓住夏骏的手,把头枕在夏骏的肩膀上。
半分钟后,叶泠直起身来,一脸幽怨地看着夏骏的肩膀,问,“你长这么高干啥?枕你肩膀枕的我脖子难受。”
夏骏一脸无辜地呆了几秒,而后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说,“这不能怪我啊,我也不是想长多高长多高,我要是能自个儿控制身高,现在就缩一截儿,绝对让你怎么舒服怎么来。要不我往下瘫一瘫?”
说话间,夏骏就往前坐了坐,腰往下一塌,肩膀果然低了不少。
叶泠看着失笑,“少在我这儿卖宝,你赶紧坐直了。一直那样塌腰坐着多难受啊,我靠着你的胳膊就成。”
火车颠颠簸簸,叶泠再醒来时,火车已经开过了山海关,她看着天色都快亮了,陡然想到两个孩子还没招呼吃东西,赶紧从包里往外掏吃的,她带了煮熟的鸡蛋和片好的肉干,还有一些自己在家做的麻油酥饼,就着开水吃几口垫垫,总不能空着肚子进都。
她才一动,夏骏就朝她看了过来,“你睡醒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先不吃,这俩兄弟吃了没?”叶泠压着嗓子问,坐在她对面的大姐这会儿听到动静也醒了,把怀里抱着的包用力搂了搂,又闭上眼开始假寐。
夏骏朝两排凳子中间的桌板扬了扬下巴,上面有一堆鸡蛋壳和酥饼屑,叶泠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两个小的,瞬间就明白了。
这是在她睡着的时候,夏骏已经招呼两个孩子吃过了。
大概是刚睡醒,人心总是很柔软,很容易被感动到。叶泠捏了捏夏骏的手,低声问,“你吃了没?你要是没吃的话,咱俩也吃点吧,估计再过会儿就到了,得费力气扛行李呢。”
夏骏确实也有点饿了,他点点头,拿起铁皮水壶来,“那我先去打些水,这壶里的水有些凉了,兑点儿热的刚好直接喝。”
叶泠把包里的水煮蛋拿出来剥了皮,就着麻油酥饼吃了几口,喝了几口热水,顿时感觉全身都舒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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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大亮,冷清了一宿的车厢里说话的声音又大了起来。
叶泠招呼夏凯和夏旋吃了点东西,又让夏骏领着小兄弟俩去上了个厕所,把行李清点好,确认没什么遗漏后,都站也就到了。
火车稳稳地停靠在站台边,叶泠背上背着一包,手里还拎了一包,另外一只手牵着夏旋,让夏凯在另外一边也把夏旋牵住,夏凯的另外一侧是背着大包小包还拎着大包小包恨不得把全身都挂满各种包袱的夏骏。
同北大荒那火车站比起来,都站已经算是大到没边儿了,可往来都站的人也多,说是摩肩擦踵毫不为过。
一家四口被人挤着推着慢慢挪出了火车站,夏旋和夏凯兄弟俩正是好奇心旺盛的时候,抻着个脖子东张西望个不停,叶泠也同样抻着个脖子再看火车站前的广场上。
同十年前肯定是有变化的,不过变化不大,最重要的是,叶河去哪儿了?
她来之前同叶河通过电话的,叶河说借了个都药厂的摩托三轮来接她,咋不见人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