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过是习惯逆来顺受而已,内心还是无法彻底软弱和优柔寡断。
廖冬对这件事惯常地保持着他的沉默,他生性有些冷僻,不喜欢多管别人的事。假如把流弋换成别人,或许他都不多用一秒钟去关心。一个男人,应该是和脆弱沾不上边,也不该把情绪过多的表露在脸上,他瞧不起弱者。可是面前的人让他硬不起心肠来,似乎少年时被他依恋的习惯作祟,总会不由自主地去转换心意体谅他。
流弋在自己房间里坐了半个下午,窗帘遮得严实而厚重,让他的表情显得很暗沉和呆滞。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廖冬用手背碰了一下他的脸,顺便递了瓶啤酒给他。
流弋对他的触摸有些条件反射的躲避,抬头看了寥冬一眼,“喝醉也很难受。”
廖冬无趣地收回手,有点拿小孩子无奈的感觉。他还没学会那套将心比心的感性思维,所能体味到的悲哀感也就成倍的低,“以后打算怎么办?”
“没什么打算……”他的语气多少有些无所谓的自暴自弃,“其实我挺讨厌学校的,那里也许不够残酷,很单纯,可就是什么都表现的太直接了。”
因为单纯,鄙视和轻蔑才会一目了然,伤害也更犀利。也只有学校这样的地方,伤害和被伤害之间不会有成人世界利益牵连的因果。换个说法,这样的盲目大概是被别人称□憎分明。
无缘无故,凭空被排挤和孤立,这种人从来都不缺乏。
流弋没觉得多不幸和委屈,只是很厌恶,连带着自己虚伪的笑脸。
寥冬自己灌了几口酒,忽然有点厌烦起这样的气氛,他很想暴力地抬起少年低垂着的脑袋问他到底想怎么样?杀人未遂,被学校退学而已,统统都不足以成为这种对什么都无比厌弃的理由
“那你想干什么,出去像我这么混?就你这细皮嫩肉的,做得了什么?”
“我又没说不上学。”
四月的时候流弋去见了流苏一次,这是他第一次去那套公寓。之前似乎都没有细想过流苏会过怎样的生活,因为缺乏该有的认知,所以他想象不出流苏像平常女子生活的样子。
而现实情况里流苏过的并不太好。流弋早该想到,她的性格,她的脾气,并非那么容易让人忍受。
他循着地址到那里时,在门外就听见了专属于流苏的尖细声音,娇媚又歇斯底里。来开门的是保姆。流苏还是那种艳光逼人的样子,斜倚在沙发上,冷眼看过来的表情高贵如女王。
只要不开口说话,那张脸还是一如既往的充满欺骗性。
“你怎么找来这里了,钱不够用啦?”
“没,我就是来看看你。”
想念的话他绝对说不出口,这样的心情,就连他自己都有点无以言说的感觉。
明知道不可能得到什么安慰,还是寻求庇护似的靠了上来,不过是种相依为命的习惯而已。这个活得乱七八糟的女人给了他太多的第一认知,她就像一个糟糕的启蒙老师,让他复杂感情里最多的竟然是感激,以至于连怨恨都觉力不从心。
他记得小时候家附近还有一个小公园,每天流苏会把他一个人放在那里玩,等到快天黑才去接他。他总是很乖顺的坐在原地,惴惴不安,胆战心惊,那种害怕被遗弃的心情简直刻骨铭心。
那个冬季很短暂,寒冷之后是一个温暖的早春,流苏总是穿那种很薄的裙子,摇曳生姿地穿梭在脏乱的胡同小院里,牵着他的手往回走,骂骂咧咧,怨气深重,看他的眼神复杂难懂。
好像就是那一年,时光如同被拉长了一样生硬地让他一下子长大了好几岁,看待事情也不再是童真的眼光。不算是早慧,只是本能的觉悟,感受得到被缩小了的难过悲哀和黯淡压抑。
很久以后流弋觉得流苏之所以没能狠心丢掉他大概是因为他们长的太像了。看见他,流苏或许会想起血缘这种东西,还会于心不忍。
生养了他,却始终没有遗弃,不过是这样的感激而已。
如果这也算亲情和爱,他宁愿归结为羁绊。
“怎么好像比以前还瘦了?”流苏捏捏他的脸又捏捏手臂。
“我转了学校,临周县的一个高中,离这儿挺远的,一个月大概才能回来一次,来和你说一声。”流弋扯了下嘴角,不紧不慢地说。
流苏有些疲倦地闭眼靠过去,手指还死死地掐着他的手臂,素颜的脸上连细微的毛孔都一清二楚,然后忽然睁大眼睛吼道,“他们都说我是疯子,他们才是疯子,一天到晚的逼我吃药……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有病?”桌上还堆着白色的药片,密密麻麻的英文说明书总是让人联想到绝症。
流苏脑子不清醒时可能很喜怒无常,却简单易哄,有些白痴。假若还有几分清醒,就会露出尖刻无情来。可惜,年岁太久,真真假假,他早分不清。
离开时已天黑,流弋在路边打车,夜风很大,有些寒冷。他想起那个叫秦柯的男人一直没有出现,这个人与流苏的爱情什么的他已不再去想,他现在只等结局,继续这样下去或者放弃。到时他和流苏会离开,重新生活在一起。
临州是个很小的县,只有五所高中,规模相差不大。年轻的男人多大多跑到了大城市里务工,留下的多是老人和小孩。这样的环境里,读书不再被当做唯一的出路,学校风气并不很好,大多抱着混日子的敷衍态度。
流弋在这里像是个异类--来自大城市,重点高中,一张纤秀精致的脸,笑起来有点拘谨和腼腆。但好奇过后一切便归于平淡,他们会发现流弋漂亮的躯里并没有让人惊艳的东西。像一个美丽的贝壳,早就被海水沙砾腐蚀了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