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s大研究生跳楼事件,因为校方的介入和涉及到的人的敏感身份,在整个校园里很快地平息了下去。更何况,当事人根本就没死。就像是投入湖中的一粒石子,只在最初的开始溅起了澎湃的水花。在临走前,柏烽炀特意带着柏少御去了s市最大的公立医院。这家医院最出名的是骨科和眼科的诊治,但是这段时间最热门的诊室却成了脑科。因为,来了一位医学界内有名的脑科专家,同时也是国内最年轻的一位副院长。他来到s市的医院,是受人之托,前来会诊一位病人。这位病人是一名将要毕业的研究生,病因是头部经受外力打击而引起的脑震荡。按说,这种非疑难杂症完全不需要动用到一位专门的权威人士前来会诊。但是……受人之托而已。小曾一边开车前往s大,一边跟柏烽炀“进谏”,“老大,要我说,咱根本就不用请那人过来s市专门给那小子看病啊!要是我……哼哼~必除之而后快!”柏烽炀随手掂起车后座上的杂志,朝人劈头盖脸地砸去,“你知道什么?”小曾不乐意了,“痛诶……老大,你这次打我打得真没道理……我说的哪儿有不对的地儿?要知道,林业可已经不是咱们夜色的人了,请他过来一次还得搭上一份人情……再说了,那个可是情敌啊!情敌!必须要挫骨扬灰、置之死地而后快啊!”柏烽炀直接无视了他,打了个电话回a市的总公司安排了几项命令以后,才对小曾说,“他走出了夜色,也是k;是k,就是我手下的人。至于……喜欢少御和被少御喜欢,我想我还分得清楚,不用你在这里嚼舌根。”小曾一刹车,停在了红灯处,转过脸认真地问柏烽炀,“老大,我是真的不懂。”为人下属者,要拿捏好“不懂”的分寸,要拿捏好问问题的角度和尺寸——要能问出来上司的眼光卓远、与众不同,还要给上司留下训诫自己的余地,以显出他决定的高明之处。毋庸赘言,小曾是其中的佼佼者。柏烽炀看了他故作的低姿态一眼,说出了让小曾发自内心地敬佩不已的一句话。他说,“你以为我这么做是为了那个叫卫航的男人?我是为了少御。他在少御心里留下的痕迹,我要一丝不拉地抹净。”绿灯亮了,小曾一脚踩上了油门,在车子发动的瞬间说,“……老大,你太他……高了!”柏烽炀淡淡地瞄了小曾一眼,立马逼得他连声求饶,“老大,我错了……是我他妈我他妈……”到s大接到了人,小曾被踢去和郁岚一起收拾柏少御的东西——数不尽数的书,和数不尽数的书。柏少御被柏烽炀搂出了宿舍,他带着疑惑地看着男人,“干嘛?别耽误我的事儿……马上就收拾完了。”柏烽炀搂着他往宿舍楼下走,“我带你去见一个人。”——若要论到对少御好的那一处,他柏烽炀自信到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和他自己相提并论;若要论到对少御产生了什么不好影响的地方,他柏烽炀自然要全部抹杀干净、寸地……不留。车子开到了s医后,柏少御就猜到了自己哥哥带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他冷下了一张脸,“来这里做什么?我不……”柏烽炀停下了车子,转身按住副驾驶座上的人,吻了下去。唇吻来得一点儿都不凶猛,只是安慰性质地浅吻,含吸住唇瓣慢慢舔吻,诱哄着对方轻启唇瓣后,才慢慢地深吻进去。一吻终了,柏锋炀看着柏少御的眼睛,简单地说,“总是逃避,怎么能做到安心?”没错儿,柏少御对卫航始终就是逃避的态度,不愿意提,不愿意问,更不愿意去想……但是,就像是一道隐秘的伤,固执地停留在那里。柏少御跟柏烽炀对视着,眼里的冰冷渐渐地转为动摇,然后垂下眼睛,伸手去开车门。医院里的消毒水味道无处不在,走过被涂成洁白的走廊,辗转着走向住院部的大门。柏少御站在住院部的大门口外,眯起眼睛看门里没有被照射到的阴影……他为人一向较为敏感,看到这种带着阴凉感的景物时,难免会想到“易逝”、“阴阳两隔”、“生命无常”之类的消极想法。柏烽炀默不作声地环过他的肩膀,带着他向门内走去。门口早站了一个人来迎接他们。这是一个男人,看起来比柏烽炀年龄偏大,但是气度很是非凡。他穿了一身白色的医师袍,无框的眼镜看上去很是无害,但是透过镜片就能看到他几乎可以凝成实质的锐利目光。男人向前走了一步,带着礼貌的笑容给柏烽炀打招呼,“老板,早。”柏烽炀微微颔首,“麻烦你了。”“举手之劳。”男人把目光转向了柏少御,“这位是少爷吧?初次见面,我是你那位朋友的主治医生,你叫我林业就好。”柏少御用近乎一种苛刻的眼光上下打量过他以后,才“嗯”了一声。林业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很舒展,有种让人不自觉地想去仔细倾听他接下来的话的力量,“病人的情况很稳定,但是……会有一些后遗症。”“你说。”柏烽炀率先走进了楼内。“右小腿胫骨骨折,左上臂粉碎性骨折……这对一个从五楼跳下的人来说,可以说是命大到捡回了一条命。”林业用近乎公式化的语气说着,“但是,他的头部外伤……会诱发逆行性健忘,是否为ks综合症,尚不能做出定论……”高高砌起的窗子外,有大片大片洒进来的阳光,照射在走廊上,等待着人漫步走过去。年轻的副院长用做课题陈述的语气温和地讲述着病人的病情概况,刹那间,会给人一种温暖的错觉——仅仅是错觉。柏少御停下了脚步,“ks综合症?”林业点了点头,“korsakoff综合症,临床表现为急性意识模糊或长期持续遗忘。”说到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了一间单人病房外。病房里躺着的是一个手臂和右腿都上了夹板和石膏的男人,他的头发已经剪短了很多,短到遮不住眼睛的地步。这间病房是朝南的,所以阳光充足,整个室内是一片明亮的透彻。柏少御慢慢走进室内,跟在他身后的是林业。躺在床上的男人听到脚步声后,转过头来,先对着林业微笑,“医生,你来了。”柏少御站在他窗前半米处,窗外的阳光把他的影子投射在白色的病床上,淡淡的黑色蔓延到卫航盖着被子的胸前。他说,“师兄。”卫航转过头来,看着柏少御,眼神里顿时出现了一大片一大片的迷茫,他无措地看着可以称得上漂亮的男人,嘴唇翕动着,出口的却是……“……对不起,请问我……认识你吗?”柏少御静静地看着他,未置一词。卫航突然转过头求救一般地看着林业,“医生,我……”林业向前走了一步,缓声安慰道,“很正常的现象,这和你记不得出事前三天内发生什么事情一样。”卫航用右手慢慢抚上自己的心脏处,“可是……我觉得……我忘记的是,很重要的事情。”林业停顿了一下,等卫航不再说话后,才说,“你能记得自己明年会去德国留学,能记得自己的毕业论文论题,能记得父母、导师、家庭住址、毕业学校……这些,才是你最重要的事情。”他看着卫航,眼睛里是一副全然值得信赖的沉稳和包容,“人的大脑在收到外部撞击伤害后,被损害的脑组织会因为血液流通不畅、脑脊液循环障碍等原因,出于自我保护而进行一些调整……对于你想不起来的东西,暂时不要去深究。你现在要做的是,尽快把身体养好,不要耽误了明年的留学计划。”柏少御站在那里,听着身边的男人用一种权威式的发言解读着失忆的病症,他看着病床上熟悉又陌生的人,勾唇微笑,“你做过我半年的助教师兄。”卫航恍然大悟,“哦!怪不得你认识我……对啊,我在研一的时候做过费老师的助教的……当时班里有小100人呢……我……”柏少御定定地深深地看着他,轻声说,“好好养病,照顾好自己。”说完转身离去。卫航看着他转身,看着他的发丝上跳动着大团阳光的反射弧度,看着他消失在病房门口,“……林医生,为什么……我……觉得很难过……”林业看着散发出莫名的悲伤的男人,沉默不语。“我觉得……是我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但是又想不起来……”卫航仍然维持着望向门口的动作,“……我看到他的时候,”他的右手用力按住自己的胸口,“这里,会……很难过。”林业递给他一张纸巾,“也许是脑震荡后的后遗症……卫航,你现在应该静养,减少生命体的各种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