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她压根儿就不会想到,自己这一举动会带来救命的机会。下了值,田七照例直奔十三所老巢,补眠。可惜刚睡了没一会儿,就被人拎起来。她睁眼一看,这人认识,是干清宫的太监。御前的太监来她这里做什么?田七一瞬间有点不妙的预感。那太监说道,&ldo;皇上传你问话,赶紧的吧。&rdo;田七脑子嗡的一声,慢吞吞地下炕穿鞋披衣服,一边从一个小炕箱底下翻出块碎银子塞给他,&ldo;劳驾您跑这一趟……皇上怎么想起我来了?&rdo;对方把银子塞回到田七手中,&ldo;你见到皇上就知道了,我就是个传话的,别的不清楚。&rdo;田七明白了,不能透露,这事儿应该小不了,且准不是好事儿。她寻思着,自己在更鼓房没出纰漏,难道是皇上后悔罚得轻了,想再加点?这可就难办了。一路惴惴不安地跟着小太监来到干清宫,田七被盛安怀引到暖阁,对着纪衡跪拜见礼。纪衡扫了她一眼,就没再搭理她。一动不如一静,皇上没说话,田七就老老实实地跪着,一言不发。在紫禁城当了七年的太监,她其实是一个特别懂规矩的,现在跪着愣是能挺着腰纹丝不动,她也不怕膝盖疼。纪衡正在看一本书,看到精彩处,不愿被打断,所以一直没理会田七。田七的目光在四周晃了一圈。偌大的暖阁没别人,盛安怀候在外面。龙床很大,明黄色的帐子勾起来,隐约可见上头绣的同色龙纹。田七十分好奇,这么亮的颜色,皇上晚上能睡踏实吗。纪衡歪在炕桌前,把一个枕头压在腋下,肩膀靠着桌沿;双腿并拢自然地横在炕上,靴子也没脱下来,鞋帮正好搭在炕沿上。从田七这个角度来看,他正好是侧躺在她面前。柔软的衣料贴在身上,勾勒出他身体的线条,腰部现出一个自然的凹度,腰间挂的一块玉佩垂下来,明黄的穗子铺在炕上。他的双腿叠在一起向外伸展,看起来修长又笔直。田七脑子里瞬间蹦出一个成语。玉体横陈。咳咳咳咳咳……这种亵渎圣体的念头让田七颇为惶恐。仿佛心有灵犀一般,纪衡突然撩眼皮看了田七一眼。田七脸一红,慌忙低下头。纪衡便继续看书。室内一时安静得只剩下翻书声。暖阁里暖和舒适又安静,没有凉风可以吹,田七一开始还警醒着些,到后来脑子就渐渐地有些沉了。按她正常的作息算,这会儿正该是她呼呼大睡的时候。熬了夜的人又会特别累,脑子昏沉,自制力下降。于是纪衡翻着翻着书,突然发现室内竟响起了轻微的鼾声。他愣了愣,放下书,左右看了看,最后目光定在跪在地上垂着脑袋的某人。就这么睡着了?还打呼噜?纪衡简直不敢相信,他起身下地,走至田七面前,蹲下身看她。眼前人双眼闭着,呼吸平稳,两颊泛着淡淡的红,看来是真的睡着了。秀眉深锁,似乎睡得不大舒服。‐‐能够跪着睡着,本身就是身手了得了,又怎么会舒服。纪衡仔细端详着她的脸。鹅蛋脸面,肤色白皙,透着润红。额头饱满,双眉细长清俊。睫毛修长挺翘,弯弯的弧度透着那么一股活泼。鼻子小巧柔腻,双唇嫣红丰润,唇形精致,不用点胭脂,却是胭脂难以描画出来的。这面相,怎么看怎么清贵,却长在一个太监的脸上。纪衡遗憾地摇了摇头。他伸出手指拨了拨她的长睫毛,她挤了挤眼睛,却没有醒。实在是太困了。她垂着头,脖子弯着,压着下巴,导致鼾声形成。人长得秀气,打的鼾声也秀气,低低的,像是廊下慵懒安卧的猫。纪衡站起身,想起之前有人向他打的小报告,不禁摇了摇头。宋昭仪的早产来得蹊跷,死得也蹊跷,后宫中主事的妃嫔查不出来,他只好亲自接手。本不觉得田七有嫌疑,但是昨天有人进言说这太监与别宫太监过从甚密,加之宋昭仪确实是在田七到来之后才开始出现早产的征兆,于是纪衡便想把他叫过来问一问。却没想到他就这么跪着给睡着了。从来没见过如此胆大包天的奴才,但这也从侧面证明了一个问题:这个人心里没鬼。倘若他真的与宋昭仪之死有什么牵扯,无论伪装得多么好,也不可能在驾前睡得这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