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梵沉默着将手指探到自己唇边,喉间涌上一股猩甜,口腔中盈满鲜血的味道。
脊背处传来刺骨的钻疼,那是数九寒天之中有人赠给他的第一刀,如今熟悉的感觉再度从记忆中浮现出来。
景梵跌落在地,意识昏沉,缓缓闭上眼睛。
视线最后一瞬,是徒儿在身侧焦急地唤他的名字,虽同多年前的雪夜不太相像,却令他陡然生出几分因缘轮回之感。
云殊华仿照先前的法子,将体内大半法力渡至景梵体内,将他搭在自己肩侧,扶着他回了卧房。
到底有了些经验,这次照顾人并不会手忙脚乱,他紧张地解开景梵的衣衫,双手揽着他的肩,顺着血迹仔细地去瞧景梵背后的伤口。
这一看,他猛地倒吸一口冷气。
此前在玉逍宫,江澍晚的伤痕皆是由傅徇所致,虽数道伤□□错,却并不致命,只是存着折磨人的法子让他痛苦难忍,如今再看景梵背后那一处刀伤,简直像是下了死力,活脱脱拿人当活靶子一般地狠戳,皮开肉绽,可见白骨。
云殊华没见过这样的惨状,带着法力的掌心缓缓停留在伤口上方为他疗伤。
此时二人正呈相拥的姿势,景梵流畅分明的下颌抵在他的颈窝处,呼吸均匀,像睡着一般,外加此刻雪袍松散,露出坚实的胸膛与漂亮直的锁骨,紧紧贴着云殊华的前胸。
气息交缠,云殊华丝毫没有分神,他凝神瞧着那处伤口,不论吸走了多少法力都不见愈合之态。
怎会如此?前些天医治澍晚时分明管用的啊。
云殊华不信邪,直到法力半分不剩才疲惫地收回手。景梵的伤太过霸道,若是仅靠他自己救治定然不能好转,等天一亮寻一处镇上的医馆求些伤药,或是……找到那个女人。
昨日曾见到师尊与那个灵沧菏同路而行,想来她应当就在镇子上藏着,若是能找到她,那简直再好不过。
云殊华的左手抚上心室处,思忖道:既然那女人以为自己体内有浮骨珠,不如将计就计,等法力恢复些许,便将师尊喂给他的珠子从体内取出,引她出现。
灵沧菏身带异香,昨夜同师尊见面时,他从师尊的衣袖上嗅到不同寻常的花香味,自己的衣衫也曾染过那种味道……恐怕前些日子梦中所见的奇装女子恐怕根本不是灵绍逸所扮,应是灵沧菏无疑。
打定心思后,云殊华轻缓地将景梵摆好不触及伤口的姿势,悄无声息退了出去,背上柴房中的细篓自后院离开。
老旧的屋门闭合,床上的景梵却睁开了眼,星眸之中一片清明,其中蕴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昨日雨夜,他感到徒弟身上有法力流动,今日再探,果然不假。
云殊华并不知破解幻境的谜语,又是如何运用法力为他疗伤的?且自入境之时他便中了蛊毒,十日内灵力流失殆尽,五脏六腑日渐衰竭,体内的珠子只可保他不死,却保不了法力的回转。
景梵眸色微黯,倏然想到油纸伞下,云殊华问他的那个问题。
“师尊,什么样的人才可以在这里使用法力呢?”
什么样的人?
自然是没有过去的人。
清晨时分,云殊华背着沉重的细篓自山间满载而归,他并未回到小院之中,而是径直绕到镇子上去往集市。
此时天色蒙蒙亮,婆娑浓雾将前路包裹起来,一片片早开的油桐花瓣带着露水坠落在地,打湿云殊华的袖角,远处隐隐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山歌,闻者心绪平和,乐而忘言。
狭路相逢,一名身穿粗布麻裙的年轻女子踩着满地油桐叶向他走来,口中轻哼着乡间小调,双颊红扑扑的,想来应当是今晨的冷风过于喧嚣所至。
二人在小路正中相遇,云殊华不好意思地后退几步,正欲开口,却见那村女的歌声戛然而止,脸色大变,愣在原地。
“抱歉,不是故意打扰到你唱歌的,”云殊华退至一棵大树下,为村女让路,同时小心翼翼地问询道,“这位姑娘,可不可以同你打听一下,今日镇上有没有置换物品的街市……”
“原来是你,阿爹说你们这样的外来人,不知礼义廉耻,整日做些坏事,是要让天雷劈脑子的!”村女用方言说着晦涩的脏话,狠狠瞪了云殊华一眼,又嘟囔了一句,“怎地不没了……真是晦气。”
她将“不没”二字放在云殊华身上,这便是要咒他不得好死的意思了。
云殊华笑容渐失,并未同她争论,一语不地离开。
朔望镇上的村民对外来者厌恶到了极点,也不知是祖上传下来的渊源,还是这里经历了什么重大的变故。
云殊华想不通,也问不到,他提着三两只猎来的动物自前院出门去镇上的集市换了些吃食,随后敲开一家颇像医馆的店铺。
半晌,有一中年妇女拉开门,一见到他的样子,便皱着眉冷声问道:“你要做什么?”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云殊华转身看了眼大街上三三两两的行人,随后抵唇轻咳道:“请问您这里需不需要帮工,我可以每日将打来的猎物赠予店家,我只想换些伤药。”
“伤药?”那女人重复了一遍,“直接与我换药便是,我这里不需要你做帮工。”
“能以物易物真是再好不过了,”云殊华感激道,“但家中有人受了伤,恐这几日要多多上门劳烦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