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亏损是师尊说了算,我没有资格决断。”
云殊华垂在衣侧的手紧紧握了起来,心海一片沉浮,却不知景梵为何有此一言,也不知他究竟在做什么打算。
这算什么,趁着他犹疑不定的时候再度趁虚而入?
“今夜是唯一一次能真正同你敞开心扉的机会,我不会对你有任何隐瞒,”景梵道,“你我相识半载,小华应当对我的过去有所了解。”
“过去的经历使然,我身上有很多缺陷。”
“不,这不能算作缺陷,”云殊华眉目中透出浓浓的不赞同之意,打断道,“那些经历并不是师尊可以选择的,师尊如今的性格就是最好的性格,也是最适合东域域主的性格。”
多疑且薄情,且坐于九重之上,凭心而论,景梵绝对是天下很好的主人。
“小华说的不错,身处五域高位,这样的缺陷会给我带来很多便利之处,”景梵闭目道,“但是,自我接管玉墟殿以来,我从未有过一个朋友。”
“有时怕失去,有时怕抛弃,有时怕背叛。”
这三者是景梵过去生命中每时每刻都在经历的事,也是阻隔他接纳别人的根源。
“正因对失去二字的容忍度极低,我有时并不能控制我对某些人、或某些事的掌控欲,”景梵面色黯然,“抱歉,本不该是这样的,但我确实如此。”
云殊华怔愣地看着他,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知道这是景梵深思熟虑之下做出的坦白,却不想他要将自己剖白瓦解得如此彻底。
“小华是处在平安康乐之中长大的小孩子,有时会难以理解,我有多么难以忍受失去的痛苦,”景梵缓声道,“所以我总在反复试探、计算,反复确认那究竟是不是我的东西。”
“……”云殊华讶然,“可是,那是不对的,师尊这么优秀的一个人,现在竟然也会患得患失?”
景梵沉吟许久:“多疑敏感实乃天性,它令我不能相信任何一个人。”
云殊华一阵失语。
他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瞬间想对景梵说,自己对他没有任何威胁,他完全可以信任自己。
他也知道,这句话说出口,即代表他与景梵永远不能背叛彼此,失去彼此。
可是……自己不是也对他有所保留了吗?这样的承诺,他确实做不到。
云殊华有生以来头一次觉得寻找一个值得托付信任的人原来是这么难办的事。
“那日在朔望中,我未能与你好好解释,如今便将我诸种难堪的性子说给你听,”景梵语重心长道,“我愿意试着信任你,也请你相信我,那些缺点我一定会慢慢改正。”
他的话轻缓却有力,一字字敲入云殊华的神经。
莲花香气浸入晚风,吹拂着两人披散的乌,它们勾缠在一起,在虚空中飞舞。
“……好。”
云殊华颔:“师尊的话,我愿意信,但有件事需要提前说明。”
景梵静静地看着他:“你说。”
“师尊本就是个值得信任的人,却又无法轻易接受别人的托付,正因为这样,师尊才会觉得自己孑然一身,如果可以的话……兴许可以尝试着接受清坞山上的人,或是沈仙宗,”云殊华认真地开口,“如果自己一个人很累的话,不妨让大家替你分担一些,有些时候,与朋友一起携行会让自己好受一些,不知师尊如何作想?”
景梵思忖片刻,淡声道:“既然答应你试一试,自然不能反悔。”
“那徒儿就与师尊说定了,”云殊华垂下头,“若是日后师尊想知晓徒儿的心思,只要你开口,我一定会答,不必再有试探。”
“小华所言极是,”景梵上前至少年身前,俯下。身子观察着他的神色,抛出一个问题,“你对为师可还有所隐瞒?”
“……我,”云殊华生怕他现自己心虚,遂道,“我还记得拜入师门那天在隽宸殿的誓,此生绝不会违背,这样师尊应当可以放心了。”
景梵挺直脊背,收回视线,不知在想些什么。
云殊华这才松了口气。
“方才想起还有一样东西未交给小华。”
景梵微抬了抬手,数道流光缠绕在他的手腕,在掌心之上勾勒出一道细长的影子。
云殊华睁大眼睛,聚精会神地看着,过了好半晌,这才道:“这……这不是我的弓吗?”
不对,这不是他的弓,他那柄街边随意买来的横弓可没有景梵手上这柄好看。
那支用竹节制成的墨色长弓泛着细碎柔和的光出现在两人眼前,其上弓柄处用红丝线缠绕,弓弦紧绷有力,线条流畅漂亮,简直比当初在南域磬苍山大殿上见到的那支还要好看。
“此前见你在朔望幻境中变出一把弓,可惜出境之时,你的弓早已损坏,”景梵将弓箭递到云殊华手上,“这是我送你的礼物,现在它是你的了。”
“这是师尊亲手制成的?”云殊华惊喜地接过来,面上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他仔仔细细从里到外将这把横弓打量了一遍,问道,“师尊……这把弓的质量应属上乘,莫非用的是星筑竹林中的竹子?”
景梵面上一派澹然之色:“随意取来的一杆君子竹,小华若是不喜欢,改日我再送你一支更好的。”
“它已经很漂亮了,”云殊华有些不好意思,“那师尊日后不打算继续教我练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