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静柔总被人唤作静丫头,如今她生了个小薛静柔,似乎毫无例外也成了小小静丫头。
薛静柔麻醉未醒,尽管手术顺利,她也受了不少苦,原本高高耸起的肚子消失不见,像带走她所有的灵气与力量,只留个空瘪瘪的肚皮,上头有三处刀疤,今日再添一刀。
白瑾说薛静柔体虚,还要睡好久,让白长归先去处理自己,可白长归执拗不从,白瑾只得请了医生来,耳提面命骂了白长归一顿,说他浑身脏兮兮对产妇间接造成巨大伤害,不管三七二十一往外赶,白长归这才连跑带冲赶去处理伤口。
回来的时候,薛静柔还没醒,白长归微松一口气,看在旁边白瑾眼里,忍不住揶揄。
“她没醒你松什么气?”白瑾笑问。
白长归摇头,轻声道:“我怕她醒来第一眼没看到我,心里难过。”
“她是最乐观的人,不会为了这点小事难过。”白瑾有意开玩笑舒缓气氛,“况且孩子生下来了,她以后最在意的人就未必是你了,说不定等会儿醒过来,急着见小孩,直接忽视你。”
白长归没笑,他笑不出来,“姑姑……”
白瑾“嗯”了一声,微笑看着他。
白长归沉重道:“唐业雄死了。”
白瑾立即了然,再看昏迷不醒的薛静柔时,也明白白长归为何怕她难过了。
从今往后,薛静柔的生已然背负上唐业雄的死,她是最重情义的人,只怕这辈子都要有愧于心。
既然已经知道薛静柔此前经历过什么,白瑾自觉不好当面迎接薛静柔的苏醒,便主动离开,将满室清净还给他们夫妇。
薛静柔悠然转醒时,白长归就坐在她身旁,他没说话,只定定看着她,她微微转头看清周围环境后,良久也只有苦笑。
“痛吗?”白长归轻声问她。
薛静柔点点头,探手颤颤摸了下消失不见的大肚子,有些惶然和恐惧。
“生了,女孩。”白长归说道:“除了早产,一切平安,妈妈和姑姑在看着,放心。”
薛静柔望向天花板,起先满脸迷茫,随后渐渐回想过去,一切明朗于胸。
白长归一眨不眨盯着她,此刻见她记起,轻轻叹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为了你自己,你现在不能哭。”
薛静柔转头看他,见他也是风霜满面,周身狼藉,便朝他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脸。
白长归捧住她的手,紧紧贴在脸颊,他不让她哭,自己却忍不住红着眼,慢慢滚下一条湿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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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后,薛静柔母女被转去最好的医院治疗看护,除去术后头两天,薛静柔显出底子厚的优势,恢复很快,就连她的女儿,哪怕不足八月,竟然也比其他足月婴孩更精神点。
齐骁年是杀伐之人,在她们还住院期间根本不敢去探望,尤其不敢看望小女婴丫丫,只隔着电话问了薛静柔身体状况,对工厂当日的事却只字不提。
薛静柔知道他是不想在月子期间引发她任何悲凉心绪,对于别人的温柔,她也体贴地保持缄默,唯独问过雅娴的事,让白长归将她带到家里,好好看住。
她的原话便是看住,白长归起初不解,后来便明白了。
丫丫虽然精神好,但身体弱,加之薛静柔剖腹坐月子,白家这首位曾孙辈大小姐的满月酒便没大肆庆贺,只在家中邀请三五好友相聚。
那天晚上,就连被送去加拿大小半年的小忙都回来了,大概是北国风水养人,小忙不仅个高,连胸膛和臂膀都厚实许多,风尘仆仆又小心翼翼走进薛静柔卧室时,脸上当初被皮鞭抽出来的伤虽然依旧浅浅浮着,但已经显出成熟男人的基本轮廓,是个温柔的面貌,哪怕曾被粗暴对待过。
小忙回来后见的第一个人是薛静柔,第二个人是雅娴。
雅娴以所有人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瘦着,唐业雄刚刚去世的那个星期,她不分昼夜当真以泪洗面,因为哭得多了,竟然也从十多年的浓妆下显露出真正面孔,让人意外是个平凡清秀的女人。
她哭了小半月,等到丫丫出院被送回白宅育婴室,她远远瞥上一眼,便不再哭了,此后拾掇拾掇自己,像是从泥淖里□□般,专心致志照顾薛静柔,不再叫人为她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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