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驾马从他身边飞奔而过,渐起的脏水一次一次无情地砸在他身上,但自始至终没有一个人愿意下马看一看他。
造化弄人,造化弄人!
“苍天负我,我愿成魔,我愿成魔……”由撕吼到气若游丝,看来此人注定要带着满腔遗恨,命赴黄泉了。
就在此时,从远方响起车轱辘轧过坑坑洼洼的满是水坑的泥泞山道,那声音由模糊到清晰,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了……
他冷笑,不带一丝希望,世间凉薄还有什么是他没有见识到的?
果不其然,从远处渐渐行驶而来的马车走得极其缓慢,驾车的是一个被雨水打湿却不为所动的黑袍男子,马车从身旁缓缓走过,彻底走过了,和所有人一样,经过他身边时没有停下,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倒在泥地上的男子缓缓闭上了眼睛,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了…。
忽然那辆马车在经过他身边后又缓缓倒退了回来,他强撑着睁开了眼睛,视线迷糊中,他似乎看到有人掀帘而出,清幽的香气靠近,一抹白色纤瘦的身影下了马车,那样一双纤尘不染的白色锦靴竟然不顾泥泞的肮脏,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还没死,齐晟,帮我救他。”
沁人心脾的好听声音,那声音真的很好听,平淡的语气,她一点也不慌张,做一切事情仿佛都那么从容冷静,语气里也没有一丝对他的同情,但为什么此刻听在他的耳朵里,显得那么的温柔,那么的好听……
仙女,白衣出尘,不染一丝人间淡薄的仙女。
“为何救他,你不是个富有同情心的人。”齐晟皱了皱眉,虽然如此,还是按照商墨的命令下了马车,朝那奄奄一息的人走来。
商墨挑唇轻笑,视线始终落在倒在地上的男子的手上,他的手筋早已被人挑断,但此刻却死死地抓着地上的泥土不放,就像在拽着他的生命一样,都这样生不如死的情况了,他却仍有如此惊人的毅力不愿意死去,这种人,不是因为心中有比天还大的仇恨,就是因为他有比常人更加可怕的承受力。
“手筋脚筋都被挑断了。”商墨俯下身,纤细柔软的玉指小心翼翼地覆在那人手腕处的伤口上,感觉到那人明显的身体一颤,商墨轻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被,想让他从这种戒备的状态中抽离出来:“再这么用力,这手可就真的回天乏力了。”
“为什么…救我……”还是那样戒备的状态。
商墨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懒懒地说着:“光说有什么用,想要仇人血债血偿,死了还怎么办到?”
“你……”
她听到了?
商墨轻笑着起身:“我会帮你。”
我会帮你……
我会帮你……
这四个字,忽然像烙铁一样深深地印进了他的心底,那双紧紧拽着泥土的手缓缓松开,在意识消失前,男子努力地挤出了两个字:“祁…佑……”
祁佑?
看来这是他的名字。
“齐晟,帮我将他抬到马车上,给他换身干净的衣服。”商墨慢悠悠地收回视线,转身要回马车上。
“嗯。”齐晟闷声应着,但这一回却没有出口反对,虽然这人身上那么脏,搬上马车后会将马车也弄脏的,但她商墨都不介意了,他又有什么好说的?
况且……商墨的确不是富有同情心的人,既然她会出手救这个人,那么这个人也绝非会白白浪费商墨罕见的好心的人。
就在齐晟刚刚把祁佑放到马车上,商墨正要垂下帘子之时,忽然车轮滚滚的声音由远及近,齐晟当即全身戒备起来,拇指一推,腰间的噬骨辫随时就要缠上他的手背。
商墨气定神闲地挑了挑眉,也不打算进马车了,往马车外延上就是那么一坐,手中撑着油伞,脚上悠闲地踩在木头上,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自己的头发,等待着追上来的人。
只见一辆极其宽大的马车轮廓逐渐在烟雨蒙蒙之中变得清晰,那辆马车极其豪华,金铜所制,车身雕栏玉砌,由青铜所刻制的青云图腾镶嵌其上,没有人在外头驾车,但那两匹一看便是上好的骏马却像是有主人在命令似的,待看见商墨他们的马车停在前方等待时,步伐慢悠悠了下来,最后稳稳地停在了距离他们两三米远的地方。
“是谁救了本尊要杀之人。”
慵懒低哑的嗓音从马车内响起,那声音非但不恼,反而带着一股邪懒的笑意,拥有这样的声音的男人,想必也是一大让人神魂颠倒的祸害了。
“这话听得我就糊涂了,原来是魔门大名鼎鼎的邪尊,我听闻邪尊已近二十年未出现在江湖人面前,今天难得相见,怎么就诬赖起小女子了呢?”商墨笑得极其无害,一本正经地打起了马虎眼。
从看到那一方青云图腾开始,她便猜出了马车中人的身份,魔门中人,没想到今天竟被她给惹上了。
不过她商墨要救的人,自然没有要再送还的道理。
“哦?”听到商墨的声音,马车里的人似乎沉默了两三秒,继而一声慵懒的嗓音再次打破了此刻的沉默。
帘子掀开,商墨看到了里面的人,还是略微有些惊讶,二十年未现世的邪尊,怎么看上去是如此年轻的男子?
只见马车内,男子一身火红袍子,肩上披的是一件白得胜雪的狐裘,他姿态慵懒惬意地侧卧着,身旁一左一右跪着的是妖媚惑人的舞姬,她们一个正在笑着用手剥着果儿送入他的嘴里,一个正跪在下方替他捶着腿,最前方,竟然还有巧笑嫣然正在抚琴的美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