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然销魂者,唯有别矣,死别更在生离之上。
这种极致的痛苦,让他什么都不想做,更懒得动一下,生与死在眼中,界限是如此之模糊。好像是轻轻一碰,就能翻越生与死的界限。他心中暗道:“也许,我本不该活着。跪死在这里,也好。死了能见到母亲吗?”
一个温柔的女子声音从他身后传来,说道:“我听过你娘的故事,她大儒魏公之后。在长辈之中有名的才女。只是相传,她的儿子并没有开智。”说到这里,声音顿了顿:“想来是误传了。”
虞醒木然,并没有一点反应。
女子的声音继续说道:“我父亲死的早,母亲也早早跟随父亲而去了。从小在祖父身边长大。祖父不管军务多繁忙,都会找时间来陪我,给我讲外面的事情,重庆围城最紧的时候,祖父将自己的饭菜省下来给我,这也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事情。”
“就在两月之前,重庆城破,祖父带兵冲出水门,派人送过江,自己断后,我最后见祖父一面,就是在重庆水门的层层台阶上,最后一面张字的将旗。”
“后来听说祖父被俘后,不屈自杀。”
“与你母亲一样。”
女子的声音一下子变得铿锵起来,隐隐有金石之声,说道:“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国仇家恨,谁没有啊。我只恨自己不能生为男子,持刀兵战死沙场,你智勇双全,而今却能沉溺于伤怀之中,我问你,仇报完了吗?难道杀一个怯薛军,就够了吗?”
虞醒猛地起身,心中的伤口被硬生生地撕裂开来,迸发出无尽的,冰冷的烈焰。痛苦,极致的痛苦,在他心中搅动。母亲临终的画面在他眼中一遍又一遍地闪回。
“啊------”一声凄厉地哀嚎:“我娘不在了。你们,孛儿只斤家族,所谓大元朝,你们,凭什么还在,你们凭什么活着。”虞醒忽然大笑起来,狂笑,笑着笑着哭了起来,片刻之后,面容收敛起来,露出冰冷的微笑,说道:“多谢姑娘,我明白了。”
虞醒再行下跪,对着母亲的坟磕头,说道:“娘,你等着。我知道您要什么。我会做到的。我会让大元朝覆灭,要让他们都为你陪葬。”
“世界毁灭吧。”
虞醒行礼过后,小心翼翼地将原木墓碑给取下来,在坟前挖了一道浅坑,埋了进去,虞醒知道,他决心去与鞑子抗争到底,今后很多年,都未必能过来了。留下这个,容易被人找到。
张云卿有一点害怕虞醒的恨意,但是无数场景在张云卿眼前闪回,重庆城中那么多叔叔伯伯们,朝天门码头上,一个个为她断后而死的人。乃至于滚滚长江,流不尽英雄血。她突然不害怕了。杀人者都不害怕报应,被杀人者,有什么可害怕的。她说道:“你准备怎么报仇?”
虞醒起身,说道:“不知道。但总有办法。”
张云卿说道:“我有一条捷径,虞公子可愿意一听。”
虞醒说道:“请讲。”
张云卿咬着牙说道:“娶我。我是四川安抚制置大使张讳珏的孙女,我爷爷在四川征战数十年,门生故吏遍布川中,只要你娶我,这些人都能为你所用。”
张云卿从怀里掏出一个带着她体温的布包,打开之后,却是一枚官印。
虞醒双手接过,翻转过来一看,正是四川安抚制置大使的官印。宋之制置使,设于南渡之后,便于文官统一前线军政,抵抗金兵,权力之大,不在节度使之下。
四川四路军政大权,尽在这一印之下。
虽然而今大宋朝廷,风雨飘摇,残山剩水。但是四百年大宋天下,还是有政治遗产的。
虞醒看着张云卿,一股别样的温暖涌上心头,他第一次细细看这个女孩子。她身形娇小,一身素衣,远处的篝火打在她脸上,晕出深浅不一的阴影。
更有一种凄凉的美。
虞醒感受到了官印上女孩子的体温,那是一种深入心灵的温暖,语气也平缓起来,说道:“在下何德何能,得小姐如此厚爱?”
张云卿说道:“你能杀鞑子,又与我年纪相仿。我是女子,天生不能服众,如果不早点找出能代替我掌管爷爷旧部的人,将来这些人也会散去的。”
“至于我自己?”
张云卿眼睛之中,有一股让人心碎的哀怨,说道:“当年靖康时,东京贵女是什么下场,我宁死也不会承受那样的侮辱。我的将来,无非是死,不过抗元而死是死,逃难而死也是死。我选择抗元而死,不辱家风,生死都是小事,婚嫁又何尝是大事。虞兄,成与不成,一言可决。”
张云卿言语之间,说得干脆,神情之中,没有一丝逃避。
一个女子对自己的婚事,哪里能一点期望都没有。一个女子对自己婚事,哪里能一点羞涩都没有。只是乱世儿女,说这些实在是奢侈了。
虞醒看着眼前的女子,感受到她内心的绝望。与自己同样的极致悲伤。
「呜呜,主角太苦了。我写这里的时候,哭得一塌糊涂。
所以请为我们主角正义事业,有钱捧个钱场,没钱捧个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