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破芒部
对吕石头来说,就不一样了。
吕氏部落之中,并不是没有木匠,这些木头与麻绳也是寻常之物,但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普普通的东西,在虞醒手中一过就变成了吕氏灭族之物。
对,灭族。
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吗?
他对对面那座山十分清楚,因为那里距离吕氏本部,也就是芒部很近了。他甚至坐在对面遥望这边,也想过什么时候能到河对面看看,但是数百米宽的河道,湍急的流水,是他难以逾越的天险。
此刻他万万没有想到,敌人会从这里过去。
“完了。”吕石头心中悲怆,他固然对阿济没有一点忠心了。好歹是寨子里长大的。此刻心中难受之极,暗道:“寨子完了。”
吕石头的心情是没有人在乎的。
虞醒拽了一下绳子,觉得能够承重,自己就要上。说道:“等一会儿,我爬过去,将绳子重新固定好了。然后用另外一根绳子绑着这个。”
虞醒拿着一个木制滑轮。继续说道:“绳子绑在滑轮上,绳子一头放在对岸,另外一头放在这里。人抓住滑轮,滑到中间,那边人用力拉过去。等人下来之后,这边再加滑轮拉回来,进行下一次。明白吗?”
“明白。”众人答应下来。
虞醒抓住绳子,就要上。被王四哥拦住了:“公子,你千金之躯,这样的事情,本就不该你来做,我来。”
虞醒还没有说话,身边的人纷纷说道:“公子,这事情不用你去了。我们就行。”
虞醒迟疑了一会儿,说道:“王四哥,你不行,你太重了。”
王四哥军中勇士,善用大斧,虽然称不上虎背熊腰,但身材绝不单薄。否则根本抡不起大斧,而今这绳子虽然扎在对面大树上,虞醒觉得应该能承受一人的重量,但是保险起见,还是选一个比较轻的人上。
“我来。”张云卿说道:“我最轻。”
“不,姐,我来。”张舜卿说道:“你手上没有力气。”
虞醒最后选择了张舜卿,说道:“舜卿,你要小心。”
张舜卿点点头,双手缠绕一层白布。腰间绑着绳子,打了活结挂在上面。
随即抓住绳索,双臂用力,双腿搭在绳子上,缓缓挪动,向对面而去。
两岸高峰对立,一丝横跨,一个看不清楚的小黑点,缓缓挪动,阳光如金色的流沙,冲刷在张舜卿身上,有一种梦幻的感觉。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全神贯注的看着张舜卿。
很快第一个问题出现了。
他的安全绳在拖拽之间,本来打了一个活结,但是不知道怎么的。拖成了一个死结。
或者说不是死结。但是在空中,张舜卿根本腾不出两只手来,从他的角度是无法解开的。
张舜卿拽了两下,最后从身上拔出一柄匕首,将身上的绳子割断。
然后继续爬行。
到了最中间,这里是绳子下坠最厉害的地方,也是横江风最强的地方。
风声呼啸,似乎无数人在张舜卿耳边呐喊,下面飞湍击石,浪飞溅起,似乎能冲到他身上一样。
忽然一阵横江风,吹得特别厉害。张舜卿整个人都横了起来,双腿架不住了,松开了。整个人就两只手抓住了绳子,就好像一面旗帜在绳子上回荡。
“啊。”山头上看不真切,但如此大的动静,却也是看清楚的。张云卿忍不住惊叫出声。
虞醒握住了张云卿的手,什么也没有说。
说什么?
这个时候,谁也帮不了他。能帮他的只是他自己。
张舜卿倒也冷静,他也是见过大场面的。深呼吸,长吸长出,稳定住心神,双手来回挪动,一点点地向对岸而去。
只是,鲜血从手上渗透出来。
他的手上有伤,倒也不是大伤口。是那一日,给汉女血画地图的时候,在手上划出的口子,但是这一点点小伤,而今却成为钻心痛楚。
痛苦从伤口处细细蔓延开来,其他地方刚刚开始感知是刺痛,时间长了是麻木,甚至没有知觉。
距离对岸越来越近,张舜卿越发感受不到自己的双手了。
痛楚,麻木,算不得什么。
张舜卿担心,自己什么时候手放开了,自己都不知道。
他真的有些坚持不下去了。
低头看着身下滚滚河流,忽然生出一种亲切的感觉。是的,只要一松手,就不用受苦了。就不用在世间苦苦挣扎了。似乎对面还有很多人在等着,父母,叔父,那么多长辈叔伯兄弟,而活着,只有姐姐,现在还有一个姐夫。
忽然他想起,记忆深处的一行字,那是一个不知道多久之前的下午,他打开从成都来的书信,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舜卿哥哥,武侯祠的花开了。”那时候,他不懂什么叫指腹为婚,什么叫未婚妻子。
而今他很想让自己不懂,不去想她的下落。不去问自己,世间很多故旧的下落。
不想不问,就可以不知道吗?
张舜卿充满汗水与泪水的脸忽然笑了,他低声说道:“父亲,母亲,大帅,你们要是想我了,就让我掉下去,如果想要我为你们报仇,就保佑我能到对岸。”
心念一定,身体上的痛楚,好像淡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