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卿言確實是個例外。
6覺與他的這場戰役還未打響,就輕易的就被人挑下了馬來,丟盔棄甲。
身下的這張大床與陳卿言租住的那間小屋中的窄床比起來,不知要舒適了多少倍,可陳卿言是有些認床的,要不是許寒雲給的那兩粒白色藥片的功勞,怕是他今夜註定要無眠,只是現在眼皮愈發的沉了起來,思緒也如同架在了雲端,與其說是做了一樁縹緲的夢,倒不如說是在夢裡去尋了舊事。
陳卿言到底是孩子,母親不在家時,自己悶著受不住,總會去外頭轉轉,但是他娘囑咐過不能走的太遠,碰見拍花子的就要被拐走,陳卿言那時候瘦瘦小小,被唬的一愣一愣的,想著自己力氣也不大,跑得也不快,被拍花子的抓走就再也見不到娘了,於是撐死了就在家附近的幾個小胡同里溜達溜達。
都是街里街坊的,各家孩子都不少,除了那些大的去上學的,還有個把個同陳卿言年歲差不多在家撒尿和泥只知道玩的,孩子一多,必有一個歘尖賣快站出來要當孩子王的,這片胡同里的孩子王就是小六子。
要想當孩子王,總有要能讓人聽他的本事,多半是腦袋瓜激靈,能帶著大家玩,又能讓人信服,可小六子倒是和這點不沾邊,只是他三哥在警局當差,小六子膽兒大,有一次偷了他三個的槍拿給一幫小崽子顯擺,屁大的娃娃哪兒見過真傢伙,自然是要排隊求著小六子讓自己瞧瞧,有會賣乖的,往小六子的兜里塞一把炒的黃豆——窮啊,沒有別的給孩子當零嘴兒,炒黃豆就不錯了,能伸手摸摸那真傢伙。反正打那天起,小六子就成了孩子頭兒,他三哥晚上回家拿皮帶狠狠抽了他一頓的事兒,倒是誰也不知道。
陳卿言站在自家院門口,遠遠的瞧著那幫小孩兒聚堆,他那時總有點兒怯,想過去,又不敢過去。
只是那幫小孩裡頭有的眼尖,瞧見了陳卿言眼巴巴的看著,沖他喊了一嗓子:「陳卿言!你過來啊!」
「哎!」有人肯帶著他玩這是頂大的好事兒,陳卿言答應的痛快,三步兩步要瞅著跑近了,卻忽的有一個擋在了他的前頭問道:「我們都有玩的,你玩什麼啊?」
說話的就是小六子,他比陳卿言高出幾分,低頭看人時自然帶了居高臨下的起勢,陳卿言瞧著他手裡頭搖搖晃晃擺著的那把小木劍,再瞧別人,泥人,風車,無一例外都拿著個小玩意兒。
「六哥,你們帶著我玩就成,我不玩你們的。」陳卿言小聲說道,他看著小六子手裡頭的木劍其實有點兒羨慕,上次逛廟會時他看見一個老大爺賣的,小木劍底下還綁了紅穗子,抖起來跟水波紋似的。
「誰帶你玩啊?」小六子卻歪嘴冷笑了一聲,「靠邊兒吧你!」說著,用木劍頂著陳卿言的肩膀,直到把他逼到牆角兒,呼啦啦的帶著自己的一幫小嘍囉走了。
那木劍是假的,必然不會傷人。
可陳卿言卻覺得自己身上被捅了個窟窿。
第19章了無牽掛
那日被小六子用木劍頂著肩膀蹭到牆上,和今晚被人圍在胡同中孤立無援的處境並無什麼分別,只是陳卿言早已不會像幼時一般,受到了欺辱第一件事兒就是找娘,撲到她的懷裡哭得鼻涕眼淚抹了一臉。
但到底還是被嚇著了,若是醒著有那點兒固執頑強的繃著倒還好說,可惜在夢中陳卿言不過還是個娃娃,不管不顧的撇著大嘴,聲嘶力竭的喊著「娘!娘!」
這一喊,倒是把自己喊醒了,又隱隱的聽著像是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陌生卻又熟悉,費力睜開眼便瞧見了床頭有個人影來回的晃著,黑暗裡雖連面龐都看得不甚清晰,可心裡卻在看見這人的時候安安穩穩的踏實了下來,可不就是6覺在焦急的瞅著自己,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恩。」陳卿言一出聲倒是把自己嚇了一跳,真是哭了,連說話都帶了哭腔。
「做夢了?」6覺坐在床邊,也未扯過毛巾,直接用自己的袖子輕輕的在陳卿言的臉上蹭著,陳卿言像是久久不能從夢中緩過來似的,直到6覺默默的為他擦乾眼淚,抽泣聲才漸漸的止了,兩人卻都沉默起來。
「我去給你倒杯水。」到底還是6覺開口說了話——陳卿言多半是不願意被人看到自己的這副狼狽樣子的,若是等陳卿言攆人,倒不如自己先走。
只是6覺剛一起身,就聽見床上的人蚊聲說道:「6眠之,你陪我說會兒話,好不好?」
6覺回身看去,陳卿言明明與自己的身量相差無幾,為什麼埋在被子裡卻顯得這麼單薄?若是張開雙臂環住,怕是連兩個臂彎都不能填滿。6覺知道自己拒絕不了,陳卿言那淚痕未乾的臉上不知何時又出現了雖是一閃而過卻讓自己為之癲狂的溫柔。唇齒之間迸出一個「好」字來,卻仍是站在那裡遲遲未動——屋內的氣氛與剛剛似乎變得不大一樣。
「許大夫走了?」陳卿言仍是鼻塞,聲音不似平時一般清亮。
「恩……」6覺憑白的眼前忽的晃起了陳卿言穿著睡袍時露出的那兩截細長的白腿來——現在不也就是在這床軟被下藏著,只要摸索過去就能牢牢的握在手裡,6覺不大愛做善男信女,單是這一個恩字也染上了自己強吞不下的胸中那噴薄而起的欲意——自己的眼睛準是要被燒紅了的,這火本就該由陳卿言來滅。可那點欲望雖是如同雨後春筍般的冒了出來,但卻被6覺齊刷刷攔腰折斷,無論如何,也不該是在這樣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