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覺自然沒有看見背衝著自己的陳卿言臉上浮出的笑來,卻是聽見他溫柔的說了一聲「睡吧」,真就這麼沉沉的睡了。
陳卿言這些年一個人慣了,本以為今日總要睡得不大習慣,畢竟一張床上擠了兩個人,但終究是累了,又同6覺講了這半天的話,不由得他再多想便闔上了眼睛。
哪知一閉上眼睛,居然過得這樣快,怎麼就到了冬日。
可低頭瞧著自己還穿著夏日裡頭的薄衫,卻是一點兒都不覺得冷的站在胡同口處——竟是回了北平的家了?
推門走進院裡,處處都是老樣子。可院裡的人都哪兒去了?街坊呢?鄰居呢?平時不都熱熱鬧鬧的麼?陳卿言只覺得孤零零的,卻忽的想起了什麼,朝著那處冬不暖夏不涼的老房看去,果然正敞著門,似乎就是在等他似的。
心突突的跳了兩下,快步朝里走去,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就這樣直衝沖的闖進眼睛裡來,仍是穿著那件破舊的夾襖,臉上卻沒有那麼多的風霜了,一雙手也不再是常年泡在水裡的紅腫樣子,陳卿言直愣愣的瞧著,不敢相信似的站在那兒不再朝前走。
等著他的人卻衝著他招了招手,說了句話。
「我的兒,過來啊。」
第62章求子
陳卿言自然是想都沒想,幾乎是撲了過去,扎進他娘的懷裡。只是這會兒卻分明了,他是在做一場夢,可不就是夢麼,他已經是二十多歲的人了,怎麼他娘還是當年離開他時的年紀?
可哪怕是夢也是好的,因為不知怎的,這場夢裡他只覺得母親的面龐格外的清楚,模糊了這麼多年要他惦念,這會兒真是歡喜的緊——只是歡喜歸歡喜,卻是伏在母親的膝前落起淚來,開始還是默默不出聲,再後來就成了抽泣,直到哽咽著叫出一個含糊的「娘」來,才變成了再無阻攔的放聲大哭。他心頭像是覆著一層黑壓壓的沉雲,非得哭一場才能雨過天晴,消了陰霾。
「我的兒,你過得好不好?」女人的手在陳卿言的背上一下一下的安撫著,似曾相識——哦,可不是小時候膽小害怕,娘總要把自己摟在懷裡,一手拍著背,一手摸上兩把頭髮,又像是哼唱又像是閒語一般的說道「摸摸毛,嚇不著」麼。
「好。」陳卿言忽然心裡頭明鏡一般的明白了,為什麼在這個節骨眼上會夢見他娘。她是知道的,她一定是知曉自己身邊有了6覺的存在,所以她要來問一問,她惦念著自己,怕自己受委屈。
「好!」又是重重點頭,「他待我……很好。」
周遭忽然就靜了。
陳卿言正在奇怪,再瞧周圍哪兒還有母親的影子?自己趴扶著的不過是老屋裡的一張舊床,臉上的淚來不及擦乾,心上就又塌下去一大塊兒。他雖是知道這是夢境,但情急卻是真的,免不得慌張的喊出聲來,四下里無助的尋著:
「娘!娘!娘——」
只是戛然而止了。
她無非是盼著自己過得好,她想要知道的,既得著了,便放心了,可不就走了。
周遭的一切就這樣緩緩、緩緩的變得通透起來,院牆、青磚、老樹……最後都沒了蹤影,只留陳卿言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那處一動不動,這才覺出冷來,禁不住裹緊了身上的衣裳。可遠處不知怎麼忽的就起了濃霧,什麼都看不清了,唯有從濃霧深處走出一個小小的身影來,由遠及近,再熟悉不過了。
剛將眼淚擦乾的陳卿言這會兒只覺得眼眶又酸澀的要命,可卻哭不出來。
他見這人時,總是要笑著的。
「走啊。」
6覺伸出手來——陳卿言瞧著他的這雙手,想著他也曾無數次的這樣對自己說過,溫柔的,纏綿的,痴心的,無賴的,卻哪一次都不如這一次一般,要自己只剩下了一腔的心甘情願。
像是心底裡頭有個未知的聲音篤定的一遍遍的催促著自己將手交到他的手上。
「陳卿言,跟他走吧。」
這一場夢醒來時已經是天光大亮。陳卿言摸著自己濕漉漉的枕頭只覺得格外的真實,只是有一樣比不得現在——自己仍是被6眠之牢牢的摟在懷裡,夢中的那個寒冬自然是抵不過身邊這仍在酣睡著人的體溫的。
一早6覺還未吃完飯,就聽見前廳有人說了一聲「三小姐回來了」,隨著一陣高跟鞋踩在地上的清脆響聲,6覺早飯也不吃了,興沖沖的快步走了出去,正好與來的人迎面碰頭,6覺乾脆一把牢牢抱住了對方,笑嘻嘻的沒個樣子,說道:「三姐,你回來啦!」
「多大了還跟小孩兒似的撒嬌呢?」6棠伸出手指在6覺的腦門兒點了一下,像是無奈6覺的孩子脾氣,卻是寵溺的瞧著自己的弟弟笑了。
6覺的三姐6棠比6覺年長三歲,是這一家四個孩子裡頭與6覺最好的,因為年歲差的不多,小時候6覺就是三姐的跟屁蟲兒,道都走不利索還要在人家後頭顛顛兒的隨著。
6棠是在四年前結的婚,嫁給了的愛人,門當戶對般配非常,可是總歸有憾——小兩口結婚這些年沒有孩子,6覺的三姐夫並不在乎,寬慰6棠「老天爺要我就疼你一個還不好麼?你不要為這事兒心煩。」話雖是這樣說,可到底成了6棠的一處心病,常常免不了為此傷懷。
「姐夫呢?沒跟你一起回來?」6覺不要下人伸手,而是自己親自泡了6棠愛喝的碧螺春,恭端了茶壺給他三姐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