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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祈对她不加怜惜,当做人偶摆弄,攻城陷阵之时,不忘步步紧逼:“你爹是戴罪之身,你呢,是罪臣之女。孝便不要戴了,省得连累了沈家,你说呢?”

兄弟二人早已决裂,划沈府为东西两半,素不来往。

沈祈娶了苏女第二年,异母弟弟沈轶亦冒于朝堂,且经过六年时间,似乎专与他作对似的,培养起了分庭抗礼的势力,处处与他为难。

这也是他焦躁的源头。

苏倾没什么灵魂地答应,那声音像细细的猫叫。

沈祈很满意她这幅绝望残破的神情。

沈轶不到的人,毕竟是他得到了,还在他手中搓扁揉圆,任他折辱。

每想到这一点,就令他血脉偾张。

他居高临下地睨着她,挑起她的下颌,语气又微醺似的柔和下来:“倾妹,我想你跪着。”

雪花从厨房把那本册子拿回来的时候,它已经折了好几个角,蹭上了擦不掉的煤灰和油渍。

苏倾披着衣裳站在前院里,院中种满川穹白芷一类的香草,香风习习。风将她手中册子的纸页一页页翻开,书册里夹着的破碎的干花瓣飘零而出。

在闺阁之中,每逢春日到来,丫鬟们会为她折下数枝含苞带露的鲜花插瓶,而她选出最娇艳的一枝来,摘下花瓣浸泡,沥干后拼贴在纸上,另在旁边题诗一首,装订成集,使之芬芳馥郁永留于书册。

当时苏家姊妹羡慕这般风雅,纷纷模仿,比赛谁集的花更多更全,女儿家分享自己的手工制品,凑在一起如同花团锦簇,欢声笑语不绝。

雪花瞥见她的脸色,吃了一惊:“大夫人……”

苏倾道:“夜里风凉,回去歇着吧。”

见雪花的身影消失了,她才慢慢蹲下来,银缎子披风撒在泥土之上,她的双膝踏实地跪在松软的土地中,徒手挖了几g土,将这本保留最后尊严的册子,埋在开得正艳的四季海棠之下。

单薄的月色照着黔青的墙头瓦,乌黑的坛子发亮,草叶中传来稀薄的、濒死的虫鸣。

沈祈走到偏房门口,先看到近地面处一盏明晃晃的灯笼,旋即是锁儿撅起的红艳艳的嘴唇:“大少爷,您可回来了。”

她一张口,白气飘散,沈祈惊觉地上跪了人:“你怎么在这儿?”

“问您那好夫人去。”她锤着腿站起来,半个身子倚在沈祈身上,像是站不住了。

沈祈有些奇怪:“大夫人罚你?”

“可不是。”锁儿抽抽搭搭地哭起来,“哎呦,看我这腿,锁儿都冻成冰雕了。”

沈祈停了一停,任她靠着:“为什么罚你?”

“好少爷,您不知道吗?”锁儿也顿了一下,语气很天真,“大夫人有本册子,成日里在里面写些长春悲秋的酸诗,小的翻开来看了,竟是些‘悔’呀‘念’呀的,也不知道她在想谁呢。”

沈祈的脸隐在夜色中,语气也凉得似西风:“当真?”

“千真万确!”锁儿掂了脚尖,大胆地环住他的脖颈,“平日里,夫人把那册子看得紧紧的,小的实在看不过眼拿走了,她便大发雷霆,罚锁儿在大冬天跪。”

沈祈的目光刹那间沉了下去。

锁儿呼出的热气喷在他脖颈上,熟稔又小心翼翼拿嘴唇磨蹭:“这天儿可真冷,大少爷还愿意让冰雕锁儿进门吗?”

背上的躯体总算是热的,不似幽魅般的大夫人,总是手脚冰凉,像个没有生命的物什。

沈祈接过灯来,停了一瞬,叫人开门进屋,锁儿大喜,扭过头冲他嫣然一笑。

那个瞬间,他蓦地想到了苏倾。

多年前亭亭玉立如花苞般的少女,同他那脾性最阴郁古怪的弟弟走在一起,在斜飘的大雨中,踮着脚尖替他撑了一把伞,只留下模糊不清的背影。

沈轶走得飞快,她就在斜后一路小跑地追着,雨点打在伞上,飞溅出去,她的半边肩膀都被雨淋湿了,靴子一脚接一脚地踩进水洼里。

他看到沈轶停了下来,一把夺过了伞,回头说了句什么。苏倾也停住了,怔在原地,不知所措地仰头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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