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素瑶回想起路上的堵塞以及自己等待时的烦闷,心中一震——寒门学子是自己同徐思铭引进京城的,她都已经腻烦那些人,更何况别的人呢?
闵夫人见徐素瑶已经明白自己的意思,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又意味深长的说道,"士族是不会心甘情愿让他们事成的,他们目前行事如此不规矩,只怕日后会成为致命的把柄。"
大元当下主要实行一种类似于九品中正制的官吏选拔制度,虽然也开始实行考试制度,却因士族不愿意寒门的人涌上来瓜分属于他们的蛋糕,时常从中作梗,考试制度名存实亡。如今朝政依旧是士族中人联姻把持,寒门里出来的人如凤毛麟角,且就职的不过是些面子上好看的官职,并没有多少实权。
想过这些,徐素瑶看向闵夫人的眼里就多了好几份真挚的感激,"多谢夫人,若不是您考虑到这一问题,只怕我同思铭要良成大错了!"
闵夫人浅浅一笑,"我也是爱才之人,且不想看到士族就这么没落下去,多些寒门学子上来,激激他们也好。"
虽然闵夫人这么说,徐素瑶却不会当真,毕竟当下士族全部联结在一处,牵一而动全身,更何况董阁老作为三朝阁老,董府代表的便是士族之,此时闵夫人提点徐素瑶已经冒了很大的风险,徐素瑶只能将这份情谊深深记在心里。
"闵夫人,恕素瑶多嘴一句,寒门崛起是必然的事情,闵夫人切勿为了顾忌当前而失了往后",斟酌一番,徐素瑶才又道,"府上的敏公子也未婚娶,如今正是风口浪尖,闵夫人何不另辟蹊径,向圣上表示决心呢?"
但凡有些眼色的士族都明白圣上要提拔寒门的决心,正因为如此,他们反而更抱紧了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闵夫人听了徐素瑶的话眼睛一亮,随即又很快暗淡下去。
徐素瑶知道闵夫人听懂了自己的意思,为了林月茹的将来,不得不再加一把火,"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想必敏公子与林姑娘不会介怀,况且两个人又熟识,更容易接受彼此。"
见闵夫人已经明显动摇了,徐素瑶忙打住话题,以免自己多说反而适得其反,"素瑶多嘴,闵夫人千万不要怪罪——素瑶只是想到自己自幼丧母,仅仅与董府相亲相近,这才多说了两句。"
未婚嫁的女子将这些话挂在嘴边实在失礼,可闵夫人一直把徐素瑶当做眉馨长公主,又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因此并不介意,只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的说道,"我并没有怪你,只是这件事实在太重要了,你让我再想一想。"
闵夫人并非不懂林月茹的心思,可她从未把林月茹当成自己未来的儿媳妇看待,也因此,当她看到林月茹作的画时,故意让人误解林月茹心仪大齐皇长孙殿下,也有点醒林月茹,让她不要觊觎董忠敏之意。
可闵夫人没想到,自己这样的打算竟被徐素瑶看穿了,她不禁心里有些羞愧。如今徐素瑶点出一条明路来,她又有些心动——其实林月茹是自己看着长大的,除了不通庶务以外,别的也还好,嫡次媳不通庶务也无伤大,更何况两个孩子都彼此有心,在一起也未尝不好。。。
这么想出,如同拨开了云雾,闵夫人心里一下子亮堂起来。
徐素瑶见状,就知道林月茹与董忠敏的婚事成了,她吁了一口气——实在是让林月茹给董振兴做妾的想法太恐怖了。
又聊了不过几句话,徐素瑶起身告辞,闵夫人心情很好,亲自将她送出了二门。
回徐府的路上又遇到那片高台,马车堵在了路中间,徐素瑶心头闪过一丝恼火,她将马车帘子轻轻掀起一角,微微仰着头,向高台看去。
只见一个身穿士子服的男子正在上面唾沫横飞的说着什么,与那日说书的人有得一比。
徐素瑶心头一动,她忙放下帘子,暗地思索起来。
竖立高台之事,并非无此先例,私学之间偶尔学术交流便会临时建立一座木质高台,从各自学派里选出佼佼者上台演说,台下之人与之辩论,以此奠定私学之间的地位,与擂台比武有异曲同工之妙。
可他们建立高台大都建在城郊宽绰的地方,像这般在道路两旁建立高台的均无仅有,更遑论一条街上建立好几个高台了。
想到这里,徐素瑶眼珠一转,让白芷白英替自己戴好了幕离,这才下了马车,走到一个人少的角落听着台上人的言论。
果然,华而不实,徐素瑶嘴角露出一抹讥笑,趁着台上男子休息的片刻高声说道,"台上的公子果然博古通今,只是本宫有一段话咀嚼起来十分精妙,细案却不知何解,公子可否与本宫解释解释?"
众人一听"本宫",均向着徐素瑶看过来,眼中带着些挑衅,并不行礼。
徐素瑶并不介意寒门学子目前的敌视,只朗声说道,"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公子能否替本宫解释解释这段话?"
台上之人一下子被问住了,咀嚼一番,只觉得确实写的十分精妙,可读了几遍也不知道究竟精妙在哪里。
这时,台下有一个男子沉声说道,"想必这是某位寒门才子向公主投的帖子吧?公主出身名门,自然不懂得这几句话的含义,这话里说的是寒门学子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的心境,只有寒门学子才能体会那种只有读书从官才能找到出路的紧迫之感。"
徐素瑶赞赏一般的笑了两声,并不解释自己的身份,"这位公子想必是寒门中的佼佼者,的确,男儿若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这种感觉可不是士族恩荫之人可以理会的。"
说罢这句,徐素瑶眼睛直逼台上之人,即便隔着幕离,也将对方看的两股战战,"寒门学子与恩荫之徒极易分辨,你若是不服寒门学子入京,大可以光明正大的与人比试一番,何必用这种下作的手段?你以为此时败坏的是寒门学子的名声,却不知道此事若是揭出来,败坏的是士族恩荫学子的名声!"
台下已有少数人明白了徐素瑶话里的意思,他们脸色微白,心中惶恐,看向这条街上建立的数座高台,拳头握的紧紧的,眼中也迸出怒火。
徐素瑶见目的已经达到,这才一甩长袖,往马车方向走去,一面走一面说道,"哼,日后再敢堵了本宫的路,本宫就不会是今日这般好脾气了!"
虽言语不逊,可周围的学子们都能理解徐素瑶的意思,知道她是说给那些士族之人听的,免得别人觉得她是帮着寒门学子,可寒门学子却领了徐素瑶的情,恭恭敬敬的给她让出一条路来。
这时,有人注意到马车上面的徐府二字,眼睛一亮,轻轻的说道,"是贵郡主!"
等徐素瑶走后,这些寒门学子脸色红的亲自动手,将建立的高台全部拆了去。那些建立高台之人则纷纷狼狈而逃。
街道两边的某一个阁楼里,一个妙龄女子冷冷的注视着这一切,手里抚着茶杯缓缓的摩挲着,突然溢出一抹轻笑,"有趣,真是一个妙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