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裡,我才要謝謝羅阿姨今天來。」謝立頷向她告別,便向靈堂走。
他路過垃圾桶時,厭棄地把那塊手帕扔了。又到靈堂門口的禮金登記台,擠了好幾泵消毒水擦手才心上舒坦。
「小立,出去一會兒?」坐在台後的陳涵合上禮金登記薄,並著食指和中指做了一個抽菸的動作,謝立點點頭,跟著表姐去了靈堂外的花園。
兩人找了個涼亭避風,空氣太潮煙都變得難點。謝立抽了幾口。火星亮起,細小的塵灰散開,落在他嶄的黑皮鞋上,突兀的好像陳美娟的死。
謝立跺了跺腳把灰抖掉了。
「我說,人走了才知道涼薄。你猜剛才那個快哭暈過去的羅姨給了多少錢?」陳涵斜倚著柱子抽菸,面目被風和煙霧繚繞的不真切。
謝立沒答應,只是眯著眼繼續抽。
「一百塊。」陳涵臉上連嘲諷都沒有,單純說一件事。
「羅姨家條件不好,不怪她。」謝立笑笑,煙見了尾,他捻熄後又續上一根。煙霧繚繞的涼亭似乎要比外面暖上兩分,但或許也只是幻覺。
「謝立,在我面前收收你的那套。虛偽。」陳涵夾著煙笑罵。謝立也笑了。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陳涵想到什麼似的問他,「小姑那些。。。男友,有來的嗎。」
謝立挑了挑眉,心下瞭然。但他無所謂她的打探,只是回,「你做的禮金登記,你最清楚。」
「他們也不意思意思,那麼多年的情分。」陳涵在替人抱怨,也像多餘的客套。
謝立抽完兩根就不抽了,低頭把玩著打火機,風太大好幾次都沒有點著火。最後一次點著了,火苗的聲勢意外地張揚,謝立冷笑。「他們不來,也要讓他們意思意思。」
說完他合上了打火機蓋,一言不發地走進雨里。
陳涵搖搖頭,看向花園角落的雜樹。無人照料的植物終究是難以越冬的,枝椏脆弱的一如謝立的背影,好像一掰,就會斷。
陳美娟的火化時刻在午後二時,中午一過,弔唁的人翻了倍。鎮子本就小,往來的人多少認識,聊起來每個人的一生都是透明的。
好些人說,這美娟的靈堂比集市還熱鬧咧。又說,要有牌桌美娟才最高興。謝立也不惱,他想陳美娟確實是這樣的人。
謝立的舅舅姨媽去了吃席張羅,留他一個應付來客。
他話講太多嘴裡很乾,想要喝水又被三個遠房親戚圍住,問他市里雕塑工作室的近況。謝立沒興談天,嘴上附和著,大腦在神遊。
他的眼神越過昏黑的堂內,逡巡在明亮的堂口,竟發覺了另一位,在小鎮葬禮上著正裝的人。
謝立聳聳肩自嘲,在陳美娟的靈堂里,人走神都能出現幻覺。
可他又觀望了一會兒,熟悉感卻像無形的手攀上自己的喉嚨,收緊,又收緊。
那位高挑的青年人身著質地廉價的西裝,好在衣料熨燙平整。他從公文包里取出書一樣的物什,遞予表姐。陳涵很明顯地愣住,又作勢推拒。青年人沒有收回遞出的東西,只是左手無意識地輕扣桌面。
待那人敲完三下,謝立捏著太陽穴感到一陣眩暈,而後無助地合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