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贬为平民的话,我一辈子都只能是贱籍了。”他的牙齿在下嘴唇上咬出一圈肉眼可见的深深印记来,眼中竟然充满了与面对死亡时相似的恐惧。
但我们谁都没有头绪。
那一天晚上,我偷偷进入别苑的时候,确实没见到人,可贺茂真家偏偏死在了我们留下信物之后的时间里,而且竟然有整整两个月无人发现他的尸体。若不是鉴定所声明贺茂真家已经死亡了将近两月,否则我是真的会怀疑有人在我们之后杀了他,然后把尸体留在了别苑中。
我曾见过晴明所使的神奇的阴阳术,也听闻了阴阳师们如何通过头发、血液、信物来追踪他人,甚至咒杀他人。
正因为如此,我才决定去找晴明想想办法。
晴明与贺茂忠行有师徒之义,对于贺茂真家的离奇死亡,他也愿意献上“绵薄之力”。
我们与晴明一起到了贺茂真家尸体被发现的地方,为保留证据,血迹没有清理过,地面上只有干涸的深红色印记。
晴明的术法自然比其他阴阳师要好上不少,不然他怎么会冠有最天才阴阳师的称号呢?
他结了个术印,追踪到了一丝鲜红的妖气。妖气浓郁腥臭,不知道要经历多少次杀戮,才能凝结如此可怕的气息。
妖气像香烟一样往上飞升,越往上去,就越庞大,在空中凝聚成一个庞然大物。
晴明对着这些云雾般缥缈的妖气吹了口气,口中念道:“去!”
我睁大眼睛,妖气像是活了一般幻化成一只鸟的形状,扑扇着翅膀,速度极快地朝西北方向去。
太阳朝升于东,日落于西,南照江水北入山阴,而在西北方向,正好有一座山。那座山上,正好发生过一起人妖大战。
那座山叫恐巫山,正是万大杀四方的地方。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再次提到这座山的名字的时候,我恍若隔世。
阿鱼没听说过这回事,所以我向她解释。那座山上曾有一只大妖(后来我听说了,是一只依靠川泽而生的凶恶水妖),因为它为非作歹,让恐巫山附近的居民人心惶惶,所以天皇下令让一众阴阳师以及其领导的术师去消灭它。
贺茂真家当时也在队伍中吗?这一点我倒是不清楚。
晴明轻言:“那只妖物名为珍姬,是从水蚌中生出来的妖怪。”
“水蚌?蚌也能变成妖怪吗?”阿鱼微张着口,表示很震惊。
晴明对每一件事都信手拈来,“高天原有神明八百万,扫帚也能成神,水蚌又为何不能成妖呢?你忘记阿雪和蜜虫了吗?前者是雪,后者是花。”
阿鱼神色微渗,“那完了……我开了那么多蚌壳……”
她简直是珍珠克星。
既然晴明为我们指明了妖气的来源,接下来的事其实我也不太想麻烦他,毕竟这与他无关,万一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了呢?
回去之后,我将这回事告诉了无惨,无惨却恼怒地用书简扣我的脑袋。
扣了又扣,扣了又扣,还好他力气小的很。
“让他帮帮忙又怎么了,你以为你是谁啊,能打得过妖怪?”
无惨依然惴惴不安,天皇要求他必须把犯人提交到天子面前,才肯恢复他的名声。
我虚心求教。
只见他十分心疼地从钱箱里拿出了一大把铜钱,“阴阳寮的那些家伙,有哪个是不贪财的?你想想办法,去……咳咳……咳咳!”无惨猛地咳嗽出声,铜钱撒了一地,而他不得不跪伏在褥子上,捂着胸口,好像要把心一起咳出来。
我沏了一杯水给他,无惨的喘息声最终没入水声里。
难道名声有这般重要吗?
无惨平静着自己的呼吸,他扒拉着褥子,让自己靠到一旁的桌柜。木柜支撑着他半坐起来,无惨低垂着头,酝酿了一会儿才说:“晚上别回来太晚。”
无惨再也不敢让其余侍从在夜间靠近他的房间了,他不想让自己的丑态被其他人发现,一到晚上,他就会把所有人都赶出去。
“嗯,我知道。”
我点点头,随即动身前往阴阳寮。
……
去阴阳寮雇佣伙伴的结果很不好。
因为在阴阳寮里挂职的阴阳师们中有许多私下里赚取与规定不符的佣金,以至于这段时间整个阴阳寮都在整改。
我不知道是多少次被别人拒之门外了。
怎么办呢?
按道理来说,珍姬应该已经被消灭了才对。万她们入京述职,难不成所有人都撒谎了?这可是大不为的行为,是要被砍头的。
但渐渐地,我又想起另外一件久远的事情来。宫中曾闹过“水妖”的传闻,但同一时间,彰子小姐又目睹了“人鱼”,或真或假,真是让人无法辨明。
我还是决定先去一趟恐巫山。
晴明真是个善良的人,他借了一位式神给我,它的名字叫做犬神,以一只白狗的面目示人。
恐巫山途径巨大川流,我在山脚听村民说,以往有瀑布从山顶倾泻而下,然而现在已经只剩下几块巨石了。
犬神汪汪地大叫两声,我看了看山脚标牌,我们已经进入恐巫山的范围了。
探索未知的领域总需要一股勇气,谁能料想到之后会发生的事情。
我一路往山上走,越到上面,植被覆盖的面积就越广,简直像是未被认为沾染过的自然天地。
怪不得这座山上能够生出那么些妖怪来。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我看见了一位步履蹒跚的老人。他可能有六七十岁了吧,头发花白,脊背佝偻着,每走一步,小腿就要颤上三颤。